第二十章(第2/5页)

“这很有趣。但这怎么能说明我没见过多大世面呢?”

“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只是在爱情上失望罢了,然而你可知道,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多少事情上会让人失望?你是幸运的,只是在爱情上失望,往后也许会有更可怕的事情。你不觉得我那个叔叔是因为感到绝望,才去那个黑暗的教堂吓人的吗?他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力量。他感到自己只有几年可活了。”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因为我当时想的是让他显得荒唐可笑,然而我心里很清楚他想说明什么。生命必然要终结,其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命终结时带着那么多的失望。这倒是事实。

最后,我不得不终止跟他一起四处游荡,他竟为妓院老鸨尼格拉拉客了。我决定动一动,换个地方。我把自己那些漂亮行头,像马靴啦,能在休伦湖里救生的夹克啦,全都卖给了傅路易。带着卖得的钱便去了墨西哥城。我打消了等待西亚原谅的念头。可是身边没了她,独自一人住在女王旅馆实在让人伤心。经理和女工们都还记得她和那只鹰。他们也看出我的生活已不如从前,没了旅行汽车,没了行李包裹,没了凶禽,没了幸福的欢乐和在床上吃芒果的情景,等等,等等。晚上,一对对幽会的情侣吵闹不止,这实在已不是我住的地方。可这儿的房价便宜,于是我也就充耳不闻了。

一直没见在韦尔斯·法戈的斯泰拉汇钱来,好在我有赛维斯特在科尤坎的电话号码,要是实在没钱了,可以给他打电话。我想先到曼尼·佩迪拉的表兄那儿碰碰运气。他跟曼尼完全不像,瘦瘦的,红皮肤,露出一嘴牙齿,一副饿相,是个钱迷心窍的人。他很想带我逛逛墨西哥城,可是西亚已经带我逛过了。他又要给我介绍西班牙文学,最后他还向我要了点钱,说是给我买条披毯,可是从此就再也没有露面。

尽管我知道我已经再也得不到西亚,由于她那难以相处的观念和我自己怪癖的性格,她已经绝对离开了我,可我还是身不由己地对她念念不忘。所以我在这座城里到处闲逛,把事情细细地考虑了一番。我常常去看墨西哥流浪乐队的表演,以及演奏死亡歌曲的残疾人小提琴手的演出。或者是看看那些卖花女和在糖果货架上嗡嗡直转的蜜蜂。无论朝哪个方向转,都可以看到火山顶上的皑皑白雪以及整座山峦在雪中悠悠漂动。在那些日子里,我尽可能不照镜子,因为我既面容憔悴,又有病色。有一阵子,我仿佛觉得死神走上前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准备好了吗?”我考虑了一会,然后回答,“好了。”因此,从某一种意义来说,我算是死了。如果说,现在我已经明白一点事理的话,那就是,人要是没有壮志和宏愿,是很难活下去的啊!不过,这座城市很美——尽管肮脏、贫困、到处乱涂抹——气候也很温暖,这使我得以活下去。我心里常常抱怨,精神上感到很懊丧,可是我没有一直处于极端的绝望之中。

我终于还是跟赛维斯特联系上了。他来看我,还借给我一点钱。开始,他说话不多,我心里明白,他不便讲政治方面的问题和机密事。

“看你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他说,“要不是我认识你,我准会把你当作那班泛美流浪汉中的一员哩。你得去把自己弄得干净一点。”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卡利古拉从一千英尺高空抛向地面的东西。空气在嗖嗖嘶鸣,眼前的色彩像耶路撒冷的一般。我站起来虽然感到头晕,但仍然极力保持平衡。那就尽量先保持平衡吧!就像这样!这可不是容易的事。赛维斯特看出我要洗心革面,重新振作起来,不想就此垮掉。他聚起嘴角小小的黑色皱纹,朝我咧嘴而笑,他总是觉得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