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10页)

有时候我想,一开始就是因为妒忌她妹妹,她才对我发生兴趣的。尽管这想法让人不安。不过,开始时出于错误的原由而想起一样东西,确实也是人们常有的事。不过,接下来内心有一种更为深切的欲望,会使你摆脱掉这种原由。要不,除了苦恼和妒忌,人们就永远不会有任何内在动机,而只有更完美、更成熟的假象。其实世界的历史所表明的那些一般的理由,并不是真正主要的理由。要不,为什么不幸的人总是执著地求索着最理想、而且仅仅是最理想的事物呢?就以那个可怜的卢梭来说吧,在他留下的那幅自画像中,他一脸的胡碴儿,性格懦弱,戴着一头假发,在观看宫廷内为君王演出他编的剧本时,他居然哭了,他被那些伤心的贵妇们的眼泪深深感动,以致情愿去把她们脸上挂的泪花一颗颗吞下——这个让—雅克家的十足的笨蛋,与任何人都相处不好,于是便独自出走,隐居于蒙莫朗西森林中,思考求索,并且著书立说,论述了最理想的国家政体和最理想的教育制度。马克思也一样,穷困潦倒,子女死去,他所想的却是历史天使试图徒然地逆风飞出去。我还可以举出许多没有他们伟大的人,可是不论他们遭到多大的折磨,蒙受怎样的摧残,或者受到恶意歪曲,仍然要出人头地,致力于伟大目标,相信至少有一点是好的。这就是在明显的欲望之下隐藏着更深切的欲望。

啊,妒忌,这确凿无疑。可仍然还有许多其他的不足之处和自卑心理。有时,我也并不那么小看自己。我身穿上好的裤子、鹿皮的上装、脚登皮靴、腰佩猎刀、帽上插着花,驾驶着旅行汽车,就像是格林威治宫廷的大人物,刚刚袭击西班牙归来,正行进在泰晤士河畔。我就这样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我得请大家稍为原谅,因为我心情激荡,我就是这么个快乐的傻瓜。她也是一个怪人。她常常自吹自擂,得意忘形,跟别的女人争风斗艳;或者是转弯抹角地引我恭维她,或者是逼我称赞她的头发和皮肤。其实不用逼我也会称赞的。我还发现她往奶罩里塞卫生纸。卫生纸!她的念头多怪——她竟会一点不知道自己的胸部有多丰满!她干吗要把乳房弄得不一样呢?我时常会从她短衫上面朝里看上一眼,我觉得她的双峰已是完美无比,因此我对她的这一举动一直困惑不解。

我还可以举出更多让人烦心的事,像伤心、烦恼、肚子痛、令人着急的鼻出血、呕吐、害怕怀孕的惊恐等等。她还时常因自己的出身而自命不凡,还会吹嘘自己的音乐天才。实际上我只听她弹过一次钢琴,是一天下午在一个小旅馆里。她走上音乐台,那架钢琴也许已被爵士乐手用得音调失常。钢琴在她的纵情弹奏下发出爆裂声,和音又太过分,层次也不分明。她蓦然停住,闷声不响地走回桌边,鼻尖上挂着汗珠。她说,“今天下午好像事情不太顺利。”老实说,她会不会弹钢琴我根本不在乎,可对她来说,好像很重要似的。

不过,这些缺点,不管是她身上的还是我身上的,都是可以纠正改变的。至于不是本质上的问题,我认为完全可以不理它。就像我们在路上的露营用具一样,碍事的我们就该丢掉。我们忘记把它们理到一旁——我想起了特别有那么一天的情景。毯子上摆着一些铝杯、绳索和皮带。那是在下午。我们正在奥扎克山脚下,离开公路很远,在靠近牧场的林子里。从我们扎营的地方看去,在我们的上面有一片小松树林,松林的上面树木较大。往下是一片平川。因为我们带的水平淡无味,便往里掺了点黑麦威士忌。天气炎热,空气发亮,片片白云沉沉下垂,千姿百态,光泽如丝,旷野被阳光照得耀眼炫目,烤得又硬又干。麦子看上去像一片金黄色的玻璃,牛群都站在水中。开始是因为炎热,后来是由于黑麦酒,我们脱掉了衣服、衬衫,接着又脱掉裤子,最后是脱得一丝不挂。我惊奇地看到她那粉红色的奶头,竟然那么坚挺,尽管我已抚弄过多次,可开始时我仍为这感到腼腆心怯。我放下手中的锡盘,开始吻她,我们俩都跪着,她的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腹毛;她那柔吻的落处,有时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知道下个惊喜和欢快会突然从何处而来。开始,她只给我半边脸,而当她把双唇献给我时,她好一阵子不让我的嘴松开,直到用双臂把我的头紧紧搂在怀中。当我被她那火热的肉体遮盖住时,我感到我们俩已经合二为一,就连最纤细的汗毛都贴在一起了,我惬意地承负着她的躯体。她没有闭上眼睛,但也不是为了睁大眼看我和别的什么,两眼水汪汪地定着神,似乎什么都不想看,只是把外景收入眼帘并映现出来。很快我也什么都不注意了,只觉得我已脱离自己的形骸,摆脱一切限制,不顾种种努力和目标,不再观察外界的一切,她所不要的我也都不要了,只觉得自己已经跟她完全一样。我们俩就这样亲热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舒舒服服地枕在对方的胳臂上躺着。然后又紧贴在一起,彼此互吻着对方的脖子、胸膛、脸颊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