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小调幻想曲(第2/6页)

约莫三点半的时候,他终于看完全部论文。他摇晃着挪到床边,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倒在床上。

一阵令人心悸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起先迷糊了一阵,而后醒悟过来,为了让敲门声静下来,别无他法,他只能起身走到门边。

“谁啊?”他问了一声。

“开门。”

“谁在外面?”

“开门,开门。是贝南西奥。在剧团当小丑的贝南西奥。”

“住在6B的那位。”拉文纳这才回过神来。这栋公寓里,每个人都是由楼层数字和门牌字母的组合而为别人记住的。公寓监管人克洛蒂尔德太太如此称呼众人,在她的权威督导下,大家也就接受了这套编码。拉文纳没开门,而是再次发问:

“您有什么事?”

“什么叫‘您有什么事’,拉文纳博士?这是您的事儿,也是整栋楼其他住户的事儿。您没闻到那股气味?”

“千万别是着火了。”拉文纳想,他住在7层A室,顶层唯有这么一套公寓。他已然幻想着自己沿着楼梯往下跑,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无可奈何,他只得将门拉开一道窄缝,可马上就不得不聚集全身气力,抵御6B的猛攻,因为对方以肩膀作撬杠,想强行闯进来。所幸此刻他摸到了撞锁,而另一只手迅捷抓牢门框,再用胸膛抵住大门,如此这般,他方才收复了公寓门内被那个小丑侵占的几寸领土。他喘着粗气,带着胜利的满足感,大声喝道:

“我不会放您进来!”

“我跟您发誓,那种气味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必须要侦查出那股味是哪儿来的。”

“我什么也没闻到,我公寓里没着火,你给我听清楚了。”

“干吗说着火不着火的?”

一听这话,拉文纳即刻松懈下来。他现在没什么可忧惧的了,只想快快回到床上。他几乎换上了友善的腔调,说:

“那么您就回家吧,我要睡觉了。都快困死我了。”

“真没想冒犯您,博士先生,但您以为我是傻瓜吗?”

这问题让拉文纳暗吃一惊,因为一个极度谦和有礼的人竟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们在电梯里照面时,对方的过分客套曾足以让他厌烦。拉文纳支应道:

“那么,您这话什么意思?”

“据确凿的消息,博士先生您在兽医学院任教。说得更精确点,在小型动物研究所工作,对不对?”

“一点不错。”

“那么您有没有把某些已经完全腐烂的小动物,比方说猫啊狗啊,带回家来了?”

“您脑子有病。”

“那么您觉得这股气味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再重复一遍:我没闻到任何一丁点的怪味。”

“因为您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人在家里藏着死人骨头,但很快就适应了那股腐烂的臭味。我不想跟您争辩,您所从事的实验对全人类都有益处。不过,您还是让我进来瞅瞅吧,让我闻一闻!我向您担保,拉文纳博士:假如弄错了,我绝不再来打搅您。”

“有个疯子跑到家门口,说他闻见了一种幻想出来的气味,我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却还放他进门:听起来倒真不赖!”

6B的住户在门外回话了:

“您可不能说那是‘幻想出来的气味’!我鼻子里时时刻刻都能闻到那股味儿,已经忍受不住了。要是找不出它是从哪儿来的,我肯定要发疯。”

“你怎么不去6层A室的奥克塔维娅夫人那儿试试?”

“亏您想得出!那位夫人特别傲慢,应该叫她阔太太才对。她站在那儿,就不怒自威啊。告诉您吧博士,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说不定您能交上好运。”

拉文纳撞上锁,别上门闩。他看了一眼腕表,“真糟糕。”他叹道。现在是凌晨四点零五分。这一晚他只睡了一刻钟。虽然瞌睡依旧折磨得他苦不堪言,但他的好奇心却更盛:他尽量不发出响动,又拉开房门,踮起脚尖走到楼梯平台,而后顺着楼道下行,跑到楼梯转角处,倚着栏杆,悄没声息地观察着6B如何敲响6A住户的门。起初6B只是腼腆地敲了数下,而后竟发展成粗暴地砸门。稍顷,住在此间的女主人探出头来,她头上好似顶着荆冠,细看才知道那是卷发筒。6B急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