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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小心翼翼地清洗了晚餐用具,他向来感到一种不可违背的义务,要让一切保持干净,要在用餐后将所有物什放回原处,这亦教育了我们,最后一次回到上述年轻灵魂的主题——对他们来说,相似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可笑的,而义务一词也不过一纸空文——但是,即便在这样一个在关于自由意志的一切主题、事件和问题方面毫无可取之处的人身上,也有东西值得学习,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从自己的家庭里继承了这些审慎的习惯,这个家庭对他施加了良好的教养,尤其是他的母亲,幸运的是老太太还活着并且身体健康,这些天他将回去拜望她,就在那个他出生的小城市。那里也是他母系的马克西莫家族和父系的阿丰索家族的摇篮,而他恰好是大约四十年以前诞生的第一个特图利亚诺。他只能在墓地里拜访他的父亲,生活这个婊子,总是这样将我们耗尽。这个邪恶的字眼儿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因为,当他走出厨房时,他正想到他的父亲,并思念起他来,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不是乱蹦脏字儿的人,以至于在极其偶尔的场合,当他说出这个词以后,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尴尬和惊奇,感到难以控制他的发声器官、他的声带、口腔、舌头、牙齿和嘴唇,仿佛它们第一次,十分矛盾地,清楚地说出了一种从未习得的言语。房屋的一个小小的隔间,既作为书房又作为起居室,放着一张有两个座位的沙发,一张矮矮的茶几,中间是一把铺着坐垫的扶手椅,看起来舒适热情,一台电视机放在椅子前面,正对着消弭点,一张书桌放在墙角边,这个角度刚好能接收到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历史作业和电影影碟正躺在上面等待着最后的角逐。两面墙都摆满了书,其中的一些布满衰老的褶痕。地板上的地毯具有几何花样,颜色暗沉或光泽已褪,帮助维持着这里绝不高于中产阶级家庭的安适,既不伪装也不倨傲,就是这样一个收入不高的中学教师的家。收入不高这件事实,即是引起教师阶层诸多问题的诱因,又是这些没解决的历史问题导致的结果。正中间的那块面包屑,也就是说,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正在阅读的那本书,是关于美索不达米亚古文明的大部头著作,这本书躺在昨天晚上被扔下的地方,在起居室正中的茶几上,等待着,和另外两片面包屑一样,等待着,像所有事物一样,所有的事物,它们无法逃脱等待,这是统辖它们的命运,是它们不可战胜的天性里的一部分。鉴于我们对这位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的性情已经略知一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显示出梦游者的气质,甚至有些支吾搪塞含糊其词,如今他有意识地自我伪装的举动便不会让人奇怪,假装认真地翻阅学生作业;打开书本,翻到阅读被打断的那一页;或者漫不经心地瞧着影碟盒的正反面,仿佛还没有拿定主意最终要干什么。但是这些伪装,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具有迷惑性,它们常常自己否定自己,让通向重大改变的可能性的征兆在某种行为范式里涌现,这种范式,通常被认为是已经定义好的。这番费劲的解释原本可以省略,我们可以直截了当地说,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径直向着,也就是,沿着直线向着书桌走去,拿起影碟,用眼睛扫了一下盒子正面和反面的信息,对着演员们微笑的亲切脸庞品评一番,注意到只有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即那个年轻美丽的女演员,是他熟悉的,这意味着在签约的时候,这部电影并没有受到制片人特别的重视。然后,毫不迟疑地,他将碟片放进了影碟机,坐到扶手椅上,摁下遥控器的按钮,安顿好自己以便尽可能地享受这个夜晚,而这个夜晚,由于这出令人难以乐观的剧目,很难谈得上享受。正是这样。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大笑了两次,莞尔了三四回,这出喜剧,除了轻松以外,这是教数学的同事令人安心的说法,实在是荒唐透顶、胡说八道,一只电影的恶魔,在其中逻辑和常识被拒绝进入荒诞统治的领地,只能站在门外抗议。电影的标题,《捷足未必先登》,属于一类显而易见的谜语,什么是白的并且被母鸡生下来,而竞赛、竞赛者、速度等词语完全与故事无关,有的只是那个年轻美貌的女演员对狂热的个人野心的演绎,她演得可比他们教她的好,整个过程充满了误解、诡计、错误和分歧,以至在观看中,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的沮丧没有获得哪怕最轻微的释放。电影结束的时候,特图利亚诺对自己比对他的同事还要生气。同事的意图是好的,因此可被原谅,可他自己呢,他早已过了追看科幻电影的年龄,正如通常发生在天真汉身上的一样,让他疼痛的正是他自己的天真。他高声说,明天我就去把这个垃圾还了,这一次他毫不讶异,他觉得自己有权用一种粗鲁的方式聊作发泄,此外,还应该记住,这是他最近几个星期第二次发飙吐脏字,他的第一次发飙只存在于意识里,而只存在于意识里的东西是不算的。他看了看表,还不到十一点。还早呢,他嘟嚷说,他说这话的意思,正如随后就能看到的,是仍有时间惩罚他自己,因为他轻佻地用放纵代替了义务,用谬误代替了真实,用短暂代替了永恒。他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历史作业拽到面前,仿佛想要请求它们原谅他的荒疏,然后一直工作到深夜,作为他一直为之自豪的那种审慎的老师,他对学生满怀着师长之爱,但在历史日期上却极致严格,对于别名和绰号亦毫不通融。在终于完成强加给自己的工作之后,夜已深沉,而他依然因错误而懊悔,因过失而哀伤,就像某人决定用一种苦行代替另一种并非更轻松的苦行,他带着那本关于美索不达米亚古文明的书上了床,翻看关于亚摩利人,尤其是关于国王汉谟拉比及其法典的一章。阅读了四页以后,他沉静地入睡了,这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