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记 疏至亲·远至爱(第2/5页)

霍仲亨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手却在微微发抖。念卿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征兆,若再将他激怒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一时间慌得变了脸色。偏偏子谦仍然不知死活,又冷笑道,“你既然不分青红皂白,将那些无辜学生都算在光明社余党里枪决,不如也算上我一个!省了我总在面前碍你的眼,你反正也不需要这么一个儿子……”

霍仲亨猛地推开念卿,一转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佩枪。念卿眼疾手快将枪夺下,失声叫道:“四莲,快带子谦走!”

四莲拼尽全力拖住子谦胳膊,颤声道:“求你了,子谦,求你别闹了……我们走……”

“要走你自己走!”子谦愤然将胳膊一抽,四莲立足不稳,重重跌倒在地。念卿惶急之下顾不得四莲,霍仲亨将她手腕一捏,轻而易举将枪夺回,嗒一声上了膛。

“霍仲亨,你疯了吗!”念卿抓住枪管,如被激怒的母兽一般挡在子谦跟前,却听身后仆人惊呼了一声,“少奶奶,少奶奶不好了!”

四莲脸色苍白地被人扶着,勉力撑起身子,一手环住腰间,额头渗出密密汗珠,下唇咬得发白。子谦一看之下呆了,忙俯身将她抱起,“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四莲虚弱摇头,“我没事。”

医生赶来时,四莲已稍稍好转,念卿在房里陪着她,子谦茫然不知所措地守在门外。足足等了大半小时,医生才从房里出来。

“她怎么样?”子谦紧张追问。

“少帅……”医生笑着摘下眼镜,方要回答,却见夫人推门出来了。

念卿板着脸,冷冷看子谦。子谦低头不敢看她责问的目光。念卿叹口气,“你明知道你父亲是在意你的,为什么总要说那些话去伤他?”

子谦黯然沉默。

“或许那些人在你心中是志士,是朋友,但是,无论你有多看重他们,都不值得为此赔上父子情分。”念卿肃然看着他,“你用那样恶毒的话指责你父亲,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我不是故意气他。”子谦抿了唇,虽仍嘴硬,却也有了几分歉疚之色,“可是,父亲他也是人,并不是永远不会犯错的神祇!这件事上的确是他错了,若他一意孤行下去,只怕会铸成大错。那些话固然激怒他,可即便我不说,外面自有千万人会说……夫人,你也不希望他多年之后被人骂作暴虐无道的军阀,我更不希望自己的父亲遭人唾骂。”

见念卿蹙眉不语,似有所触动,子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越,“夫人,我何尝不明白父亲心忧家国,何尝不体谅他的立场,可是你不能否认,他骨子里仍有专制的遗毒,他习惯了一手遮天,从未真正懂得尊重民权民意,如果他将这些无辜牵涉进光明社一案的人全部枪决,那将是他一生洗不去的污点!”

“子谦……”念卿沉沉叹息,“你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冲动对抗,是最不正确的方式。”她的眼神自有一种魔力,令他在她面前心悦诚服,满腔委屈也被她如水的目光抚平。

“是。”子谦微微低了头,“我的确是冲动了。”念卿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孩子”,看他神情局促,不觉莞尔,“以后不要再让人为你担心了,总这个样子,怎么做别人的父亲呢。”

子谦呆呆抬起头,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她也不再多说,只眉眼弯弯地一笑,转身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一地狼藉,霍仲亨负手立在窗前,仍阴沉着脸色。侍从仆佣一个也不敢进去收拾,唯恐再惹他发怒。门被轻轻推开,轻细脚步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霍仲亨叹口气,头也不回地问:“没什么要紧吧?”

念卿并不回答,静静斟上茶,奉上一只青花瓷盏在他面前。他低头,见一段皓腕凝霜,嗅一缕茗香沁雅。她笑眸如丝,似谑非谑,捏着戏文里的腔调曼声道:“官人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