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农的园林世界(第3/10页)

“怎么回事?”农看着他的眼睛询问。

“我刚才去了一家人家,他还没有搬走,这里的吸引力真大!从前我常带小蔓来这里采蕨菜。”

“蕨菜一定长在岩石缝里吧?”农阴沉地说,“其实我也很想去石缝里看一看。”

“好啊。下次我带你去。不是这种岩石,那块石头在另一座山上,那里头的氛围非常神秘……当然这里也有蕨菜,是在路边的护坡上,质量远比不上岩石缝里的那些。”

这时古平老师在叫他们了。

后来煤永老师好像把自己的允诺忘记了,农也没有提起这事。

深夜里,农又看见了最里面的那个园林,园林里头很黑,只有点点灯火在忽明忽灭。那是个让人不安的地方,却令人神往。也许总有一天,她会到达那里,也许永远不会,她不知道。

那次郊游之后过了两个星期,农和古平老师之间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谈话发生在山上的办公室,也就是原来的寺庙里。她、蓉,还有古平老师下班后在办公室喝茶休息一会。后来蓉去另一间房里弹钢琴去了。农抓住机会要求古平老师给她讲讲煤永老师青年时代的逸事。一开始古平老师显得面有难色,后来忽然说开了:

“你的丈夫啊,他的确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他和许校长,究竟谁更难以捉摸?没人做过这种比较吧?只有我时常暗地里做这种比较。他具有化石的品质。我要说,农,你没看错人。”

“化石?”农吃了一惊,打量着古平老师陶醉的表情。

“就是化石,这个比喻很适合他。我与他同事几十年,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什么时候乱了阵脚。他女儿的妈妈那场惨祸发生后,没人帮得上他,他独自挺了过来……他仍然很幽默,不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薄情呢。乐明老师离开时我也在场,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并不痛苦,她说了一句‘拜托了’,然后就睡过去了。她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下午三点了,太阳正在偏斜,蓉在弹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农怀疑那是蓉自己写的曲子。不知怎么,农从那音乐里听出了煤永老师的气质,她听了很不安。

“如果一个人的爱没法让他的爱人领略,那还是不是爱?”农低声道。

“应该不是吧?但人怎能马上肯定不能领略?这世上什么事都是可能的。你不是也在教育学生这样看问题吗?这是个奇怪的时代,你同我一样听到了时代的脚步正在临近,就像这琴声——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对她耳语。

“我有点羞愧。我总在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也用耳语回应他。

“想吧想吧,鸡毛蒜皮很好嘛。那段时间你要同他分手,我还为你感到庆幸。后来你杀了个回马枪,我同样为你感到庆幸。生活啊,就是这样的。我们时代的生活。”

农和古平老师谈话期间,那琴声一直在室内飘荡。农的心里想,真好,这音乐就是煤永老师,这也是她心底的“另一半”。可是后来,当她走进室内去问候蓉时,却发现她根本不在那里,钢琴的琴盖也关闭着。清洁工朝她走过来,笑盈盈地对她说:

“您找蓉老师吗?她一小时前就下山去了。”

“可刚才她还在弹钢琴啊。”

“您可能记错了。这屋里没有别人嘛。”

农心里觉得怪怪的,可又不好再多说,就返回去找古平老师。

清洁女工跟在农的身后说:

“古平老师也同蓉老师一块下山去了。”

农不再吭声。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躺在那张小小的沙发床上,一会儿就睁不开眼睛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觉了一样。她做了些梦,有的甜蜜,有的忧伤,每个梦里都有园林。那是她从未设计过的、不对称的园林。虽然她知道自己没有设计过,但一见之下还是很熟悉。醒来之后她判断出梦中的形象都是由于音乐的影响。她开了灯,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点钟。有人在弹同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