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内尔 第一章(第3/7页)

摆在莱文太太面前的是一个十分沉重的银茶盘,她用两手举起茶壶,然后有点大舌头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你亲爱的母亲怎么样了?她最近都不进城来了。帮我跟她说,再这样下去她要生锈啦。”

她笑着,那是一种和善、浑厚、带点喘气声的笑声。

“我从来没后悔过同时拥有市区房子跟乡间住所。鹿野庄的一切都非常好,不过人就是想要多享受点生活。而且当然了,赛巴斯钦很快就会回来家里住了,他心里充满了各种计划!他父亲大致上也是这样:不听任何人的建议就进行交易,结果每次不但没有亏钱,还赚回两倍、三倍,我可怜的雅各布真是个聪明人。”

赛巴斯钦暗自想着:“真希望她别说这些,乔一向就讨厌那种话。现在乔老是跟我过不去。”

莱文太太继续往下说:“我订了星期三晚上《阿卡迪诸王》的包厢。亲爱的,你们觉得怎么样?要一起去看吗?”

“真是非常抱歉,莱文太太,”弗农说道,“我真希望我们可以去。不过我们明天要到伯明翰去。”

“喔!你们要回家。”

“对。”

为什么他没有说“回家”呢?为什么这种说法在他耳中听起来那么古怪?因为家只有一个,就是普桑修道院。家!一个古怪的字眼,包含了那么多的意义。这个字让他想起一首歌里的荒谬歌词,乔的某个男友常常大声吼着这首歌(音乐是多么该死的东西!)同时还用手指摸着衣领,很多愁善感地望着她:“爱人啊,家,就是心所在的地方,心所在的任何一个地方……”

照这么说,家应该是在他母亲所在的伯明翰才对。

他心神有点儿不宁,每当想起母亲时,这种感觉总会笼罩他。他当然喜欢她,可是做母亲的呢,说来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人,你没办法跟她们解释事情的,她们永远不会懂。不过他是非常喜欢她的;如果不喜欢她,很不自然吧,就像她经常说的,他是她仅有的了。

突然间仿佛有个小恶魔跳进弗农脑中,还冷不防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她有房子、有仆人可以差遣指使,还有一群朋友能说长道短,她娘家的人又都住在附近。她在意那一切远超过在意你。她爱你,不过每次你回剑桥的时候,她也松了一口气——而你比她更觉得如释重负!”

“弗农!”是乔的声音,她恼怒得口气都尖锐起来了。“你在想什么啊?莱文太太在问你普桑修道院的事——那里是不是还在出租?”

真是幸运啊,还好当别人说“你在想什么啊?”的时候,根本一点想知道的意思都没有!只要回答“没想什么啊”就好,就好像你小时候会说的,“没什么”。

他回答了莱文太太的问题,答应要把她的那些口信跟他母亲说。

赛巴斯钦送他们到门口,他们说了最后一次再见,然后往外走到伦敦的街道上。乔心醉神迷地嗅着空气。

“我好爱伦敦啊!你知道吗,弗农,我下定决心了。我要来伦敦读书。这次我要极力跟迈拉舅妈争取,我也不要跟埃塞尔舅妈住了,我要搬出来自立。”

“你不能这么做啦,乔,没有女生搬出来自立的。”

“有!我可以想办法跟其他女生合租房子,跟埃塞尔舅妈住的时候,她老问我去哪里、跟谁去,真教人受不了。而且反正她讨厌我这种女权分子。”

埃塞尔舅妈是卡丽舅妈的姊妹,他们现在跟她住在一起。

“喔,我想起来了,”乔继续说道,“弗农,你得帮我做某件事。”

“什么事?”

“明天下午卡特赖特太太要带我去参加泰坦尼克号纪念音乐会,算是特别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