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普桑修道院 第八章(第2/4页)

人们开始说:“当然不能跟他们往来——可是莱文太太真是惊人地亲切啊。”

其他还有:“喔,当然了——犹太人嘛!不过心存偏见也许是很荒谬的。有些很好的人也是犹太人。”

谣传教区牧师曾说:“就连耶稣基督也是犹太人。”不过没有人真的相信这件事。教区牧师没有结婚(这很不寻常),对圣餐有很古怪的想法,有时还会在布道时说些很难懂的讲词;不过没有人相信他说过这么亵渎神明的话。

也是教区牧师把莱文太太引荐到缝纫姊妹会里的。这个团体每周聚会两次,提供在南非作战的勇敢士兵们劳军物资。每周要跟莱文太太碰面两次,确实让人觉得蛮尴尬的。

到最后,报春花联盟收到的大笔捐款软化了孔伯利爵士夫人,她一马当先,前往鹿野庄拜访。只要孔伯利夫人带头,大家都会从善如流。

倒不是说大家允许莱文家来跟自己亲近。不过莱文夫妇会受到正式接待,人们会说:“她是个非常亲切的女人——虽说她穿着一身不适合乡间的衣服。”

不过莱文太太就像她所有族人一样通权达变,过不了多久,她就穿着比邻居更道地的花呢衣服现身了。

乔与弗农被人严肃地找去跟赛巴斯钦·莱文喝茶。

“我想至少得做这么一次,”迈拉叹息着说道,“可是我们必须避免跟他们真正亲近。这个男孩子长得真是怪模怪样。弗农,你不会对他很粗鲁无礼的,对不对,亲爱的?”

两个孩子严肃而正式地与赛巴斯钦见了面。这件事把他们逗得很乐。

不过才智敏锐的乔猜想,莱文太太比迈拉舅妈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友谊。莱文太太并不是傻瓜;她就像赛巴斯钦一样。

沃尔特·戴尔在战争结束前几周阵亡。他有个很英雄式的结局:在枪林弹雨中回头援救一位负伤的战友,结果中弹身亡,身后获颁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迈拉把他的上校长官写来的信珍藏起来,当成她最贵重的财产。

上校写道:“他是一个少见的、临危不惧的人。他的手下爱戴他、愿意跟随他到任何地方。他以最英勇的方式,一再以身犯险。你确实能够以他为荣。”

迈拉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封信。她把这封信读给她所有的朋友听,这么做抹去了丈夫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或遗书的轻微刺痛感。

“身为戴尔家族的人,他是不会写遗言或遗书的。”她自忖。

然而沃尔特·戴尔确实留了一封“万一我阵亡请转交”的信,只不过不是给迈拉的,她也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她非常悲伤,却很幸福。她丈夫生前不曾属于她,死后就完全是她的了;照着自己的心意编故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凭着这种能耐,她开始编造很有说服力的、关于她美满婚姻的罗曼史。

很难说父亲的死怎么样影响到弗农。他没有感受到实际的哀痛,母亲那么明显期待他表现出情绪,反让他变得更加冷淡麻木。他以父亲为傲——简直骄傲到心痛——然而他现在懂了,为什么乔会说她母亲死掉比较好。他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傍晚最后一次散步的情况、父亲说过的话,还有他们之间有的那种感觉。

他知道父亲其实不想回来了。他替父亲感到担忧——他一向如此,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受到的并不是悲伤,比较像是一种揪心的孤单。父亲死了,尼娜姑姑也死了。虽然还有母亲,不过那不一样。

他无法令母亲满意——他从来没办法做到。她总是抱着他哭泣,说他们现在是彼此仅有的了,而他就是说不出她希望听到的话,甚至无法抬起双臂环抱她的脖子,对她回以拥抱。

他渴望赶快回学校去。他母亲睁着通红的眼睛,穿着寡妇的丧服,戴着沉重的黑纱,令他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