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4页)

远离家族世仇法律。他几乎要长叹一声了。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们在早晨怎样起床,在夜间怎样就寝?一切看上去都似乎难以置信,遥远陌生如异类的生活。可是就有这样的家庭。实际上,他自己的家族七十年前的状况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直到那个宿命的秋天的夜晚,一个男人敲开他家的门。

乔戈的父亲曾告诉过他,他们同科瑞克切家族的仇敌关系,那也是父亲从祖父那里听来的。这个故事被每一方的二十二座总共是四十四座坟墓标记着,包括每一场杀戮发生前都会说出的同样措辞——但比说话更多的是沉默,还有呜咽;喉咙中发出的死亡的嘶嘶声,窒息了最后的希望;三首吟游诗人之歌,其中一首被遗忘了;一个不小心被杀死的女人(她的死亡已经按照规则得到了赔偿)的坟墓;两个家族被囚禁在庇护塔中的男人们;试图和解但在最后一刻却失败了的尝试;在一场婚礼上发生的杀戮,伴随着关于一次短期和一次长期休战协定的允诺;一次丧餐;哭泣,“贝里沙家的某某开枪打死了科瑞克切家的谁谁”,或者是其他的方式,火把,村子里的来来往往等等,直到三月十七日的那个下午,轮到乔戈加入那场狰狞的舞蹈了。

所有这些开始于七十年前,在一个寒冷的十月夜晚,当一个男人敲他们家的门时。“那个人是谁?”乔戈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曾经问道,那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敲门的故事。这个问题在那时和以后在他们家被重复了许多次,但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即使现在,乔戈也不能相信真的有谁曾经敲过他家的门。对他来说,想象是一个幽灵或者是命运自己去敲的门,倒比想象是一个陌生的旅人更容易些。

那个人敲过门之后,在门外请求借宿。房屋的主人,乔戈的祖父,为他开了门。他们按习俗招待了他,给他吃的,为他准备床铺,而且在次日早上,依然是按照习俗,家庭中的一个成员——祖父的弟弟,护送陌生的客人去村庄的边界。他刚一离开那个男人,就听见一声枪响。陌生人倒下去死了,就在村庄土地的边界上。那么,依据卡努法典,当你陪伴的客人在你眼前被杀死,你就一定要为他复仇。但如果他是在你转过身之后被袭击的,你就不必尽那项义务了。护送客人的人在客人被袭击时实际上已经是转身了的,因此为客人复仇不是他的责任。但是没有人看见。当时还是一大清早,邻居里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即使这样,他的保护者的话也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卡努法典信任一个男人的话,那个送客的人已经离开了客人,并且在杀戮发生之前就转过身去这—点也被认为是可以成立的——如果另一个障碍没有出现的话。那就是受害者尸体的朝向。一个委员会很快成立,来决定为那个死去的陌生客人复仇的义务是否要落到贝里沙家的头上。委员会考虑过一切细微因素,最终做出结论说,为死者复仇的人只能是贝里沙一家。陌生人是头朝村子、脸朝下倒下的。因为这个理由,遵照法典,给予陌生人食宿的贝里沙家族有义务保护他,直至他离开村庄的土地,而且必须立刻为他复仇。

贝里沙家的男人们从树林里(委员们在那里围着尸体吵吵嚷嚷了好几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都沉着脸,在库拉窗户后面等待的女人们明白了一切。她们面色如纸地听着男人们简单的陈述,脸色越发苍自。然而没有人诅咒那个把死亡带到他们家的陌生客人,因为客人是神圣的,而且依照习俗,一个山民的房屋,在成为他自己和他的家族成员的家之前,首先应该是神的家,是客人们的家。

就在那天,大家知道了是谁杀的那个无名的旅人。是科瑞克切家族的一个年轻人,他已经等了他很长时间,因为后者曾经在一家咖啡馆里,在一个同样不知道姓名的女人面前羞辱过他。因此,在那个十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贝里沙家族发现他们同科瑞克切家族成了敌人。到那时为止都生活在和平中的乔戈家族,终于被强大的家族世仇的引擎抓住了。从那以后,四十四座坟墓建造起来了,谁也说不清还有多少座坟墓会冒出来,一切的一切只因为一个秋天夜晚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