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4页)

乔戈走到一旁让他们过去。骑马的人和他一样,将武器的枪口冲着下面,免得它们被雨淋湿。看着那堆毫无疑问是新娘嫁妆的包裹,他想知道在哪一个角落、哪一个箱子、哪一个口袋、哪一件绣花背心里,被新娘的父母放入了“嫁妆子弹”——依据法典,新郎在新娘试图离开他的时候,有权杀死新娘。这种联想勾起了他自己的记忆,他想起了他死去的未婚妻,他没能娶她,因为她常年的疾病。每当他看见经过的婚礼队伍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但是在这一天,他的伤痛被某种安慰性的想法减轻了一些:也许她先走一步更好呢,反正他随后也会跟着去的,不然她嫁了他,不是要长期地守寡吗?至于按规定新娘父母给新郎的,在新娘要离开他时可以使用的“嫁妆子弹”,如果他有了那玩意儿,毫无疑问会把它扔到峡谷中去的。无论如何,他不喜欢杀人。或者这是因为他觉得她已经死了,而杀死某个已经不再活着的人的想法,对他来说,就更是不真实得如同和一个幽灵作战一样。

新娘的亲戚们在他的视野中消失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他想着这些人依照所有的规则沿着公路行进,她的亲戚们的首领,克鲁什卡帕,走在队伍的末尾,唯一不同的是面纱下面新娘的位置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婚礼之日永不得延迟,”法典是这么说的,“即使新娘濒临死亡,婚礼也要举行,如果有必要,要把新娘拖到新郎的房间里。”乔戈在他的未婚妻患病期间多次听到这样的话,当他们谈论他临近的婚礼之日时。“即使家中有死亡发生,婚礼也要照常举行。新娘始入门,死者便远离。一边是眼泪,一边是歌声。”

所有这些他强迫自己去接受的记忆让他觉得疲倦,他努力试着不去想。在公路的两边有着一长条一长条的休耕地,同样又有大片无名的荒地在右边的某处他看见了一座水车,然后,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群羊、一座教堂及其墓地。他头也不回地经过它们,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记起法典上关于处理磨坊、牲畜、教堂和坟墓的部分。“神父不参与家族世仇。”“在家族或部族的墓地中,不允许存在陌生人的坟墓。”

他很想说,“够了。”但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他低下头,继续以同样的速度走着。在远处,他可以看见一家客栈的屋顶,更远的地方有一座女修道院,然后是另一群羊,再远一些是炊烟,兴许那里就是人们的定居点;关于这些的古老法律已经执行了好几个世纪。没有人能逃开这些法律。没有人成功地逃脱过这些法律。然而……“神父不参与家族世仇。”他重复道,引用着法典中最广为人知的条款之一。他一边沿着公路的岔道走着,一边想着。从岔道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女修道院。他想如果他是个神父就好了,就可以不掺和到卡努法典中来。同时他还想到修女,想到人们说的她们同年轻神父们的关系,想着如果他是神父,没准会爱上一位修女,但是他又突然记起修女们是剃了头的,于是打消了自己的这种荒唐想法。但是我真的愿意成为一位神父,他想,那样就可以不向卡努法典屈服了。但是法典的其他部分实际上是同样适用于神父的,神父仍然要受卡努法典的约束,他们只是可以逃脱那些跟家族世仇有关的条款而已。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似乎被卡努法典中的家族世仇条款套住了。不错,那就是最重要的,即使安慰你自己说每个人都被这条锁链束缚着也是毫无用处的。除了神父,还有其他不计其数的人逃脱了家族世仇法律的规则——他在其他场合也这么设想过。世界已经被分解成两部分:在家族世仇法律控制下的那部分,和法律之外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