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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人可以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我想到了遥远的国度、望不到头的铁路、非洲丛林、撒哈拉、沙漠、结冰的湖、地理书上的鹈鹕鸟、狮子、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野牛和把它们撕成碎片的鬣狗、电影里的大象、印度、生活在红河沿岸的人们、中国人、星星、太空战、所有的战争、历史、我们国家的历史、我们鼓乐的威力和异教徒内心的恐惧。人可以变得完全不同,没错。我们不是奴隶。我要忘掉所有的恐惧、规则和界限,朝着我的目标前进,胜利的旗帜一定会高高飘扬的。刀、剑、枪和政权!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不再是过去的我,对我而言只有未来,没有回忆,回忆是属于那些奴隶,为了让他们变得麻木的。就让他们睡去吧。

我知道自己无法忘怀,便拿起笔记本和唱片往外走去。我步入茫茫的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顺着山坡往下淌着,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我告诉自己,最后再看一眼下面的街区吧,最后再看一眼那灯光、那收拾得落落有致却透着虚伪的院子、那整齐却没有灵魂的混凝土建筑、那没有人,没有痛苦,没有忧伤却罪孽深重的街道。我告诉自己,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家吧,因为要到胜利的那天你才会回来。倪尔君,也许你还没睡,正在欣赏着窗外的雨呢,一个闪电把天空给照亮的时候你也许会看见我,看见我深更半夜站在大雨中,浑身湿漉漉的,望着你的窗户。可我像是害怕了,我没去,因为往坡上走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现在到那儿去,他们的看门人会说,孩子,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走,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

我转身往回走去,昏昏欲睡地从自家门前穿过,就像是在穿过一条陌生的街区似的。家里的灯还在亮着。暗淡的灯光中透出了贫穷,多可怜啊!他们大概没看到我。等我走过平地往坡下走的时候,我呆住了:黑暗中,麦廷还在推着他的车呢,他一边骂一边抽泣着。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呢。我停了下来,既害怕又有点好奇,我远远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着陌生国家的人似的。我觉得他是在哭,声音嘶哑,让人心生怜悯。我想起了我们童年的友谊,他们整天就会指责别人,不过我也不计较那些了,我充满同情地走了过去。

“谁?”

“是我,”我说,“麦廷,刚才你没认出我,我是哈桑!”

“最后我认出来了,”他说,“你们回来是把钱还给我吗?”

“就我一个人!”我说,“你想要回钱吗?”

“你们抢了我一万两千里拉!”他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没吭声,我们都沉默了。

“你在哪儿?”他后来喊道,“出来,让我看见你!”

我把唱片和笔记本放到了一个干地方,走了过去。

“你不把钱还给我吗?”他说,“过来!”

走近后,我看到他一脸的汗水,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苦。我们相互看着对方。

“不,”我说,“你的钱不在我这儿!”

“那你来干吗?”

“刚才你是在哭吗?”

“你听错了,”他说,“那是困了……你来干吗?”

“小时候我们的关系多好呀!”我说。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又赶紧补充道,“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好吧,那你推吧!”

我开始推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车被推动了,我好像比他还要高兴。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倪尔君。不过当我看到我们才前进了那么短的距离时,我的心里难过极了。

“怎么了?”麦廷说。他拉上了手刹。

“等等,让我休息会儿。”

“快,”他说,“我们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