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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把啤酒放到冰箱里。关冰箱的时候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空着肚子就像是喝药似的喝了一杯拉克酒,然后便去了倪尔君的房间。她也在等我一起散步呢。风把她的头发和书给吹乱了。我告诉她街上没什么好看的。最后我们决定开车出去转转。我上楼拿上车钥匙,我把笔记本也给拿上了,还去厨房拿了一瓶水、一瓶拉克酒和几瓶啤酒,当然了我也没忘了拿起子。看到我拿的这些东西,倪尔君用责备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跑去把收音机拿来了。车好不容易才发动起来。我们从海滨浴场里涌出的人群中缓缓地穿过,正当我们离开街区的时候,远处打了一个闪,过了好久雷声才传了过来。

“我们去哪儿?”我问道。“去你在书中提到的闹瘟疫的驿站,”倪尔君说,“闹瘟疫的国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我回答道。“好吧,”倪尔君说,“那你就边走边瞧,然后做个决定。”“决定,”我还在想着呢,她又说道,“难道你不敢做决定吗?”“瘟疫之夜和天堂之昼。”我喃喃自语道。“你最近是在看小说吗?”倪尔君惊奇地问道。“你知道吗,”我兴奋地说道,“这个关于瘟疫的想法渐渐地把我包围了起来。昨天夜里我想起来,我在某个地方读到过,科尔特斯率领一支极小的部队打败阿兹特克人,得到了墨西哥城,之后墨西哥城就发生了瘟疫。这样一来,阿兹特克人便认为是神在支持科尔特斯。”“这不是很好吗,”倪尔君说道,“那你就可以找到我们的瘟疫,把它与其他的事情联系起来,继续追踪它。”“可要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呢?”“那你就不能去追踪了!”“我不追踪的话又能干什么呢?”“你可以做你平时做的事情,你可以研究历史。”“可我怕自己再也研究不了了。”“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好的历史学家呢?”“因为我知道人在土耳其是成不了好的东西的。”“不会的,亲爱的。”“的确是这样的,你学学吧,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的。你把拉克酒递给我。”“不,你瞧,这儿多美啊。奶牛。杰奈蒂大婶的奶牛。”“奶牛!”我突然喊了起来,“愚蠢的家伙!低贱的动物!该死的!”之后我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得似乎有点勉强。“你是在找借口放纵自己,对吧?”倪尔君问道。“没错,我是在找借口。快把酒给我!”“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放纵自己?”倪尔君问道,“你不觉得可耻吗?”“为什么可耻?有那么多人在放纵自己,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吗?”“可是先生,你读过那么多的书!”倪尔君用讽刺的口吻说道。“其实你是想正儿八经地说这番话的,不过你不敢,对吧?”“没错,”这回倪尔君很干脆,“无缘无故的,人为什么要放纵自己?”“不是无缘无故。”我回答道,“放纵让我感到幸福。那时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现在的你也是你呀,”她疑惑道。“我要做回真正的我。你明白吗,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一个主宰着自己的命运、时刻反省着自己的人,在土耳其是没法做到真正的自己的,他一定会疯的。在土耳其要是不想发疯的话就得放纵自己。你不给我酒吗?”“你拿吧!”“太好了!你把收音机也给打开!”“你很喜欢摆兄长的架子呀。”“我没有摆,”我说,“我就是这样的。我是土耳其人!”“你去哪儿?”“去山顶,”我突然激动起来,说道,“去一个看它们看得最清楚的地方,把它们都能看清的地方……”“什么它们呀?”“要是我能将它们尽收眼底的话,也许……”“也许?”倪尔君问道。我沉默不语。

我沉默了,我们俩都沉默了,我们从伊斯玛依尔家的门前上了坡。我拐到达勒加路,从墓园前穿过,上了水泥厂后面的老土路。我们在被雨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土坡上摇摇晃晃地往上爬着。当我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欣赏着安纳多鲁突出的海岬,我们就像那些半夜从天堂堡垒驱车来此地接吻、试图忘记自己生活在土耳其的年轻人一样站在那儿极目远眺:从图兹拉到天堂堡垒绵延的海岸、工厂、度假村、沙滩上的宿营帐篷、消失了的橄榄林、樱桃树、农业学校、法蒂赫丧生的那片草原、大海里的驳船、树、房屋和倒影,这一切都笼罩在从图兹拉角缓缓朝我们逼近的雨中。雨落在大海里,留下了一道蜿蜒前行的白色印迹。我把瓶底剩下的酒倒进杯子里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