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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说:“这个我知道,老四和老五。”

水生说:“从老大到老四,都是女儿,只有老五是个儿子,刚生下来。土根虽然穷,断不肯把儿子给我的。他们家上一代已经扔掉过一个儿子了,说是有报应的,土根的爸爸妈妈都是暴毙的。”

玉生说:“说得吓死我了。我不必要儿子的,女儿也很好。”

水生说:“所以只能是老四,但这个老四,土根抱到城里来,其实是为了给她治病……”

玉生明白了,说:“生的什么病?伤风感冒,或是胎里病?如果是个白痴,那我不要的。”

土根在门外说:“不是白痴!”

玉生焦躁起来,隔着门大声问:“到底是什么?”

水生说:“我也刚知道,是个豁嘴,就是兔唇。一岁半了。”

玉生觉得嘴里发苦,很想像乡下女人一样坐在地上大哭一场,但眼眶干涩,只是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三个人都愣了一会儿。土根说:“玉生要是不喜欢,就算了。我先走了。”

玉生骂道:“我贴你一百块钱,要老五。”

土根说:“就是贴一千一万,再加两头牛,我也不能,我老婆会上吊的。”

水生知道玉生是说气话,忙拍她后心安慰。玉生喝了口水,稍稍缓过来了,才说:“让我先看看这个小孩。”土根仍不肯进来,玉生把杯子顿在桌上,水都溅了出来,走过去拉开门。小孩仍在睡觉。

土根把小孩交到玉生怀里,小孩的头靠在玉生肩膀上,并没有醒来。玉生低声说:“你给她吃安眠药了?”

土根说:“没有,她就是爱睡。”

玉生抱着小孩,轻轻摇晃,但并没有揭开棉被看。土根等了很久,玉生还是不动手,只是侧过头,仿佛在聆听某种细微的声音。土根轻轻伸手,把棉被揭开一点,露出小孩的脸,正靠在玉生肩头。水生在玉生背后看到了,倒吸一口冷气。玉生说:“样子吓人吗?”

水生说:“还好,动个手术就没事了。”

玉生说:“眼睛眉毛呢?”

水生说:“都不缺。”

玉生说:“好看吗?”

水生说:“还好。”

玉生说:“我不看了,你做主吧。”

水生走过去,摸了摸玉生的头发,又摸了摸小孩的头发,然后从抽屉里数了二十块钱,给到土根手里。

土根说:“我要走了,天黑赶不上船了。我以后能来看她吗?”

玉生没抬头,说:“不可以。”

土根说:“我也想看看她治好病以后的样子。”

玉生说:“给你看照片吧。”

土根说:“好吧,我罪过啊……”

玉生说:“你烦死了,过年来看她吧。记得带点鸡蛋。从今往后,你就是她的伯伯了。”又问:“你老婆同意了吗?不要我领走了,她过两天又来讨还,我不答应的。”

土根说:“我老婆早就不想要她了。她娘家扔小孩是村里出名的,她有个姐姐出生时候黄疸有点高就被扔掉了。”

玉生说:“该死。”

土根要回去了。水生觉得过意不去,送了几步,土根擤了一把鼻涕,把他推回去。水生说:“二十块你不要嫌少。”土根说:“二十块是车马费。我真要卖小孩的话,二十块当然不够,但如果是个豁嘴的小孩,倒贴二十你都不一定要呢。这笔账不要算啦。”土根拍拍水生的肩膀,连擤了好几把鼻涕,弄得自己眼眶通红,转身顶着大风走了。

这一天晚上,玉生和水生把小孩放在床上。小孩先是哭,玉生哄了几下,喂了点粥,小孩睡了过去。屋子里很静,一盏八瓦灯头挂在饭桌上方,昏黄黯淡,仿佛还是和从前那些年一样,但他们心里知道,这间屋子里从此多了一个小孩。小孩会哭会闹,会说会跑,会长大。玉生叹了口气,和水生商量了一下报户口的事,又说哪家医院比较适合做手术。水生说:“要给她起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