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要离婚,我要和赵文恭离婚(第4/17页)

喂完奶,把孩子交给护士抱进婴儿室,自己走出病房,来到院门口。刘云娣等在那里,见她来了,不理她,转身向前走。方子衿觉得今天这事非常特别,联想到正在开展的反右运动,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刘云娣和她之间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因为刘云娣没有停下来,方子衿不知道她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只好一直跟着。经过一棵大枫树时,有人叫了她一句。她走到枫树后,看见刘书记站在背阴处。

“刘书记。”她叫了一声。

刘书记摆了摆手,说,你别说话,听我说。我刚刚接到地质局的通知,你爱人赵文恭被关起来了,有可能被定为极右。他们明天要到你家抄家,你好好想一想,家里有什么犯忌的东西吗?

方子衿说,我家里,除了结婚证,没有他的任何东西。连户口本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刘书记说,那你自己的呢?有什么犯忌的?

她认真想了想,什么是犯忌的?她和白长山之间的通信或许是犯忌的。可那些信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以前还会留在家里一两封,自从上次和赵文恭闹过之后,她异常小心谨慎了。家里有什么?那么一个穷家,除了医学方面的书籍,能有什么犯忌的?对了,她为孩子的出生做的一些准备。她早就希望生的是女儿,所以,做了很多给女孩穿的衣服。所有衣服上,被子上,她都绣上了孩子未来的名字:梦白。这个犯忌吗?应该不会吧。人家如果问她,她说,梦白求恩,不成?

只是抄我的家?还抄别的地方吗?她问。

刘书记说,主要是地质局来人,我们配合,只抄家。如果有什么犯忌的东西,你可以告诉我,我去的时候,找机会给你拿出来。

方子衿心里很慌,身子在发抖。她真的担心家里会有什么是犯忌的,最终被顺带查出来给自己造成影响。可以肯定的是,家里没有赵文恭的任何东西,甚至连一双手套一双袜子都没有,连牙膏牙刷也没有。问题的关键在于,所谓犯忌,她心中并没有一个明确概念,那到底是一张纸片还是一件什么她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她完全不清楚。想一想,做人真是没意思,整天提心吊胆。自己偏偏还把女儿带到人世来了,到底是对是错?日子这么过下去,自己将她带到人世,岂不害了她?

回到病房,方子衿心里还是空空的。赵文恭被划为右派?陆秋生早就提醒过她,希望她劝一劝赵文恭,不要太放肆,不要总把攻击矛头指向共产党的领导。她根本就没想过告诉他,既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更因为他们之间那畸形的关系,她根本就没有兴趣和他说上半句话。现在这种结果,也算是在陆秋生的意料之中了。赵文恭被划成右派,对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不行,他给她带来的是太惨的记忆,不能再让他对孩子产生不利的影响了。她的心中,曾无数次冒出过离婚的念头,现在,离婚的欲望,在她的心中强烈地升起,就像是初春的嫩叶,突破枯老的树皮,执拗地探出头来。她在心里大声地喊叫着,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离婚。

第二天,吴丽敏给方子衿送饭来。吴丽敏还在盛饭的时候,方子衿迫不及待地对她说,丽敏,我要离婚。

吴丽敏大吃一惊,停下手里的活,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说道:“你没发烧吧?”

“我非常清醒。”她说,“我要离婚,我要和赵文恭离婚。”

“开什么玩笑,过得好好的,女儿也有了,离什么婚?”吴丽敏说,“你难道不知道离婚有多难吗?我们学院的朱玉玲,你知道吧?她是典型的封建包办婚姻,两个人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那男的,还经常打老婆,她没法忍受,要离婚。结果呢?都闹了三年了。你现在见了她,会吓个半死。那还是她吗?那还是个人吗?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