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要离婚,我要和赵文恭离婚(第3/17页)

护士说,方姐,她爸爸如果知道生了这么漂亮一个女儿,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的。

吴丽敏突然惊醒过来,说,看我,光顾着乐了。你一定饿坏了,我去给你煮鸡蛋来,顺便让爱军去给文恭打个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离开医院后,吴丽敏一刻没停,跑回自己的家,拿了所有的蛋票。她去市场买鸡蛋,喻爱军去给赵文恭打电话。

喻爱军以为赵文恭还在野外,打电话到地质局,希望他们想办法通知。没想到,传达室的师傅说,赵工正在局里鸣放呢,你等一下,我去喊他。老师傅走到一群人面前,问其中一个人,见到赵文恭赵工吗?那个人伸手指着正在演讲的年轻人说,那不是?老师傅认真一看,原来赵工理了发,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了一截也年轻了一截,认不出来了。他挤过去,说赵工赵工,喜事呀。赵文恭说,别你打岔,没见我在鸣放吗?老师傅说,你还是别鸣放了,你老婆已经给你鸣放了。下面的人一阵哄笑。赵文恭认为他是在羞辱自己,猛地瞪了一眼。老师傅说,你瞪我搞么事?你老婆生了,让你快去医院呢。赵文恭没好气地说,生了就生了,女人生孩子屁大个事。鸣放是政治大事。你对她说,我有空再回去。

第三天,《人民日报》发表一篇社论,政治风向突然改变了,反右斗争正式开始。

方子衿躺在医院的床上,看着窗外那些在暴晒中动都不动的树叶。树叶张成一只又一只小手,不知向这个世界索要着什么。护士给她安排了采光好靠窗的床位,原是有照顾的意思,没料到,这个床位离窗太近了,将窗外的世界收了进来。就在她的窗下,围着一群人,大多数人穿着白大褂。他们围在一起,听一个人在那里满口粗话地演讲。他演讲的中心意思是坚决反击资产阶级右派的猖狂进攻,誓死捍卫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与他的演讲遥相呼应的,是窗外此起彼伏的广播喇叭声,在一遍又一遍地播送人民日报社论。

外面是朗朗乾坤,方子衿却感觉着乌云密布。她首先想到的是余珊瑶老师,在这场暴风雨中,她将会淋成什么样子?又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突然发作,她说不准真的和吴丽敏联名写大字报了。吴丽敏是党员是领导,她或许能够逃过一劫,自己呢?

她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吴丽敏来了。吴丽敏显得神色有些慌张,坐在她的床前,小声对她说:“余被批斗了。”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方子衿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她将身子向前移了移,尽可能靠近方子衿,说:“那些人真不像话,把她的上衣也脱了。”

方子衿猛地惊了一下,立即想到了死去的母亲。

吴丽敏进一步说,那些人质问余珊瑶,说你不是要资产阶级人性吗?我们要用无产阶级的人性,彻底把你的资产阶级人性粉碎。又说要看看资产阶级人性到底是什么货色。那些人把她押上台,脱下她的衬衣之后,见她胸前还戴着红色的套子,恰好套在双乳上。那时候,女人戴乳罩不普遍,一来似乎没有那样的习惯,二来,大家的收入极其有限,乳罩似乎是一种奢侈品。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以为她这样做是故意想让乳房看上去大一些,是为了勾引腐蚀革命干部。于是,一场围绕乳房的革命大批判开始了。

方子衿听得心惊胆战,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浑身发冷。她想到长期以来纠缠着自己的噩梦,难道这样的梦,会跟着自己一生一世?

当天晚上,护士抱着女儿让方子衿喂奶,刘云娣出现在病房门口,探头往里瞅。看到方子衿后,她悄悄地走进来。方子衿看到了她,正要打招呼,她抢在前面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她走到方子衿身边,小声对她说,你出来一下,医院门口有个人要见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方子衿愣了一下,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