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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鸟想起了勇敢接纳这个女人的那家倒霉电视台的种种丑闻,并且进而清晰地想起大学时代,自己对坐在同一教室里的这位又高又胖、鼻子和眼睛像狸子似的同学的厌恶。鸟把装罐头和啤酒的纸袋放在电视机上,很客气地对两位尼古丁中毒的女人说:

“还是想办法处理一下这蒙蒙的烟吧。”

火见子去厨房开换气扇,但她的女友根本不在意烟熏疼了鸟的眼睛,染着银指甲的粗鄙的手又点上了一支烟。在镀银打火机燃起的深橙色火光中,她垂下的头发虽然掩住了前额,鸟还是看到了她过于宽阔的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和显露出青筋的上眼睑时不时的痉挛。鸟感觉到她和自己心存隔阂,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们俩都是耐热体质吗?”

“都怕热呀,热得要晕过去了呢。”火见子的女友忧郁地回答,“不过,和好朋友慢慢聊天的时候,屋子里的空气随意流动,会不愉快的。”

火见子从电视机上的纸袋里取出啤酒,放进冰箱制冰的格层,又看了看还剩什么罐头,动作非常麻利。深夜电视栏目制片人用批判的眼光看着她。鸟想,这个女人将大张旗鼓地宣扬我和火见子的最新新闻吧,说不定会借助深夜电台的电波来传播呢。

火见子用图钉把鸟的非洲实用地图钉在卧室的墙上,他塞到提包里的那本非洲人写的小说,则像死老鼠一样躺在床上。肯定是火见子躺在床上读的时候女友来了,于是,火见子扔下书跑到玄关去开门,直到现在,书就那样扔在那里。鸟恨恨地想:我的与非洲有关的宝贝,就这样被轻慢地对待,这是不吉之兆。我这辈子大概无缘看到非洲的天空了。不要说积攒非洲之行的资金,现在,连挣每天口粮的工作也丢了。

“我被预备学校解雇了,从夏季的特别讲座开始。”鸟对火见子说。

“为什么呢,鸟?”

鸟不得已讲起了自己的酒醉和呕吐,以及那个固执的正义派的告密。话越说越沉闷不快,鸟厌烦地早早打住。

“你本来是可以和理事长抗辩的!如果有学生出来做伪证说你是食物中毒,请他们帮忙绝不是坏事!鸟,你为什么那么简单地接受校方的解聘?”火见子情绪激烈地说。

是呀,为什么我那么简单地接受校方的解聘处理?鸟想。鸟现在才开始感到刚刚失去的预备学校讲师的位置很值得留恋,不是随便开开玩笑就可以丢掉的工作。还有,应该怎样向岳父汇报呢?先天异常的孩子出生的当天,我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早晨还大醉不醒,最后让人家给解雇了。就这样和教授直接坦白吗?还要说明,那威士忌,就是教授给我的JOHNNIE WALKER……

“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自己可以要求的正当权利,只想尽可能快点结束和理事长的谈话,管它三七二十一,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点头认可了。”

“鸟,现在你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衰弱死掉,所以就感觉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权利了吧?”女制片人插嘴说。

看来火见子已经把鸟遭遇的不幸全都讲给了自己的女友。

“我想可能是这样吧。”鸟说。火见子的轻率和女制片人强加于人的口吻让他焦躁冒火。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广泛传播的丑闻中自己的模样。

“像你这样开始感觉自己在现实世界里毫无权利的人会自杀的。鸟,你可不要自杀啊。”火见子说。

“自杀,这太突然了!”鸟说,他从心底里受到了威胁。

“我丈夫就是在开始产生这种感觉不久自杀了的。”火见子说,“要是你也在这卧室里上吊了,我会觉得我自己真像个魔女了,鸟。”

“自杀什么的我从没有想过。”鸟斩截有力地说。

“你父亲不就是自杀死的吗,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