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童(第4/12页)

她大笑起来,说,你们香港人,学不会卷舌音的。

我也笑了,你姥姥知道你来香港么?

她眼神黯了一下,低下头去,说,她死了。

我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扬起脸,却问我说,你和女人做过么?

我摇摇头。

她想一想,挨我坐得近一些,握住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我的手掌拂过她柔滑的皮肤,指尖烧了一下。

她更贴近了一些。我想起她鹿一样的腿,包裹着77。浑身渐渐有些发热。

她将我的手含在嘴唇间,轻轻咬。微微地痛。我一把推开她。

她看着我,说,你,不行么?

我虚弱地笑一下,摇摇头。

我说,你为什么做这个?

她侧过脸,眼睛里的光芒冷下来,她说,我为什么不做这个?

她在随身的包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只打火机,点上了烟,深深吸了一口,轻轻吐出来。

我为什么做这个?每个人有自己的本钱,我的在这里。她端了一下自己的乳房。T-shirt也就跟着波动起来,上面粉红色的Hello Kitty好像活了。

烟抽掉半支。她侧过脸,看看我,说,真的不想?有个差佬,抓过我们一个做楼凤[4]的姐妹。后来给我遇到,在床上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男人都是些假正经。

我说,你去过长洲么?

她拿起一枚很精巧的指甲刀,开始修指甲。头也不抬地说,没去过,是什么地方?

我说,是一个岛。我在那里长大。

她说,哦,我也出生在岛上。

我说,在哪里。

她说,蓬莱。

我说,蓬莱仙岛。

她笑了,说,你还真好哄,哪里是什么岛,就是个小县城。更没什么神仙,住的都是些人。苦命的还不少。

你有兄弟姐妹么?我问。

她摇摇头,问我,你呢?

我说,我有个哥哥。

这时候,一只鸽子飞过来,落在床跟前小小的窗户上。歪过头,看着我们。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女孩掐灭手上的烟蒂,弹出去。鸽子吓得后退了一下,然后振一下翅膀飞走了。

我掏出了五张一百的纸币,放在床上。然后说,我走了。

她的脸还向着窗口。这时候回过头,看着我问,你还会来么?

我笑一笑,推开了门。

这一周雨很大,生意清淡。偶尔进来的,都是躲雨的人。

台风莫尼克,来了两天,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喜欢这个城市。

我看着对面的时代广场,前面的大钟指针上哗啦啦地滴着水,走得很辛苦。

想起那年,我第一次过海,看到那只大钟。好像着了魔,看得挪不动步子。

哥哥牵着我的手,说,这只钟,看它秒针走十圈的,就要死。

我吓坏了,拔腿就跑,一路跑一路哭。

当天夜里,老怕自己会死掉。不敢睡觉。

阿爷为这事,又揍了哥哥一顿。

现在我日日夜夜对着这只钟,活得好好的。

还有半个钟就打烊了。同事们陆续走了,留下我一个,整理货品。

这个月的营业额惨淡。雷曼作怪,整个东亚市场面临危机。店长训话,东京已经关闭了六家分店。或许接下来就轮到我们。

有些雨水趁着风势,渗进店里来。

我找出地拖,刚拖了几下,电话响。阿嫲打过来。又在和我絮叨政府收地的事情。说祖屋这几天房顶漏雨漏得厉害,也没有人来修。突然话锋一转,跟我说,八筒叔前天死掉了。

外面一声炸雷,我手一滑,电话掉到地上。

伏下身去捡,抬起头,有人站在面前。

女孩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她撩起头发,打量我,然后阖一下眼睛,一言不发地向店堂里面走。走到更衣间,才停下来,对我招招手。

我跟过去。她说,你不问我,有什么需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