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第4/7页)

于野说﹐对﹐扮后生。

女孩问﹐你是不是常来这里?

于野想一想﹐点点头﹐又有些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知道?

女孩眉毛挑起来﹐像在于野身上寻找什么。于野听见她轻轻地说﹐你虽然不是这岛上的人﹐但你身上有这岛上的气味。

女孩说了这句话﹐朗声笑起来。这笑声在夜风里打着颤﹐有些发飘。

于野皱一皱眉头﹐觉得这笑声不可理喻。但是﹐不由己地﹐他觉得这陌生的女孩的笑声﹐吸引了他。

待女孩的笑声平息了,于野鼓起勇气﹐问﹐你是这岛上的?

女孩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她说﹐是吧。

于野不知如何接﹐轻轻地“哦”了一声。

女孩遥遥地指一指岛的西边﹐说﹐我住在那里。

为什么来?来看龙舟竞渡?

女孩拢一拢裙子﹐在海滩上坐下来。同时指了指身边﹐于野愣一愣﹐也坐下来。

女孩侧过脸看他一眼﹐头发被风吹动﹐发稍掠向一边。颈上的皮肤很白﹐看得见透明的、青色的血管。女孩并没有说更多的话﹐于野感觉到有一股凉意袭来。

女孩说﹐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在这儿出生的。

这句话刺痛了于野﹐却也在静默之后﹐为两个人的交谈打开了一个缺口。

于野抓起一把沙子﹐缓缓地﹐任沙子从指缝中流下来。

他想起了母亲。

来到香港的第一年﹐母亲去世。父亲是于野唯一的亲人了。这个寡言的男人﹐为打理祖父的公司﹐未老先衰。原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做到了鞠躬尽瘁。败顶﹐大肚腩﹐外加风湿性心脏病。没有恋爱﹐偶尔有性。不同的女人在家里出入﹐如同走马灯。然而﹐有这么一天早晨﹐一个女人让于野感到面熟。这个女人从干衣机里﹐拿出衣服﹐一件件叠好。看见于野﹐将整齐的一摞﹐衬衫、睡衣、底裤递到他手上。说﹐你的﹐拿好。

于野脸一红。将衣服掷在地板上。

七年过去了。

这面目朴素的女人仍然没有名份。

每年于野的生日礼物﹐都是她买的。如果是应景也就罢了。但偏偏每样礼物都买到了于野的心坎里。于野是个物欲淡漠的男孩。只喜欢极少数的东西。当十二岁那年﹐他看见书桌上多了一只限量版的咸蛋超人。这玩具曾令他朝思暮想﹐那感觉如同折磨。

他拒绝。女人捉过他的手﹐将礼物放在他手里。

那是双绵软温热的手。

女孩说﹐以前﹐端午赛龙舟﹐要先唱龙船歌。你听过么?

于野摇摇头。

女孩轻轻哼唱﹐于野听不懂词句﹐但觉出了旋律的沉厚。女孩唱一段﹐将歌词念出来。“锣鼓停声,低头唱也,请到天地初开盘古皇,手拿日月定阴阳,先有两仪生四象,乾坤广大列三纲……”

女孩说﹐这是首古曲﹐早就没人唱了﹐是家传的。我们家没有男丁﹐祖父就教给了我。

于野静静地听。这歌很长﹐女孩不知疲倦地唱下去。

他想起﹐女人也是爱唱歌的。最爱唱一首《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扑鼻满枝丫﹐又白又香人人夸……

那晚女人唱着这首歌。于野经过她的房间﹐门虚掩着。于野看见她的身体。女人在父亲身上扭动﹐好像一只白海豚。于野只见过一次白海豚﹐在屯门。光滑丰腴的白海豚﹐从海面上一跃而起﹐同时甩了一下尾巴﹐发出暗哑的叫声。

他看见父亲放下手中的红酒﹐走过去﹐抚摸她﹐将她穿好的衣服剥落﹐如同蝉蜕。他看见她跨坐在父亲身上﹐再一次地﹐如同白海豚一般呻吟﹐浅唱。父亲发福的身体上﹐颠簸中的﹐是她滑腻的背与臀。父亲是她的船﹐在欲望的海潮中﹐且停且进﹐渐行渐远。突然﹐她禁不住嘶喊了一下﹐这声音令于野忍无可忍。他在膨胀中﹐挣扎着走了几步﹐拉下了电源总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