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

往清水里放进少许食盐，花苞就会绽开，鲜花就可以维持一周的娇艳。杨健现在终于摸出窍门啦。几粒盐巴，大海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杨健把花插进花架上的坛子里的时候，经常念叨着这句话。其实这话是我给他说的。当初，为了让他接受这个知识，我对他说，你不妨试一试嘛，鲜花败了，我掏钱买，不让你蚀本就是了。最后，我还提到了张国荣，我说张国荣好像唱过这句歌词，而且，这首歌与鲜花有关。

其实那时候杨健已经和张国荣告别了。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讨厌起张国荣的，没有人知道。杨健讨厌张国荣，杨健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张国荣，杨健尤其不能忍受别人喊他张国荣，这是最近半年来的事实。例外的情况总还是有的：一是顾客在他面前议论起张国荣的时候，他不但不发火，而且还会顺便给他们提供一点张国荣的背景材料；二是我喊他张国荣的时候，他除了阴沉着脸之外，并不恼怒。

杨健的鲜花店设在二马路。二马路离实验中学只有百米之遥，用杨健的话来说，就是这边的花香可以飘到那边的教室里。杨健退学之后还经常回到母校转悠，他对昔日的同窗们说，到了春天，风向一转，你们坐在教室里也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杨健专给那些整治过他的老师们送花，教语文的单维年老师曾当众把杨健的作文扔到他脸上，在杨健的记忆里，这是平生的屈辱。因此，单先生收到的花最多。单先生上课的时候，一看到杨健手捧鲜花在玻璃窗晃悠，腿就要打颤，嘴巴就有点不听使唤。见到送花使者，他就像看到了魔鬼。其实杨健送花时跟单维年们并不多啰嗦，他显得彬彬有礼，教养十足，手中捧着鲜花，身后跟着姑娘。这副模样，跟街上的那些二流子还是有区别的，否则，一个俊俏聪明的女孩怎么会跟他来那么一下呢？

星期五那天晚上，杨健又来到了学校。他的西装的扣眼上别着一朵玫瑰，那朵玫瑰是要送给余小蕙的。通常情况下，杨健都要在周末送花给余小蕙。余小蕙看着花，跟在杨健屁股后面，走出校门，顺着二马路往南走，步行百米到达二马路34号杨健的花店。这一路上余小蕙已经构思好了要对父亲说的话。如果这一天余小蕙在学校的话，她很可能还要跟着杨健出来，然后在花店里跟父母通个电话，对他们说，她的一位老师（最好是女教师）的孩子过生日，几个相好的女同学非要约她到老师家玩，十一点钟，不管别的同学是否回去，她都是要回去的。这样放下电话，她就可以和杨健一起去看录像，或者到人民公园的小树林里坐上半天，如果嫌天冷，他们可以哪都不去，就待在花店里。一扇窄门将花店分成前后两半，窄门后面有一张小床，床头放着余小蕙爱吃的点心和各种甜食。一根芝麻糖，他们可以各咬一头，慢慢吃到中间，然后用橙汁漱漱嘴，再泡一杯咖啡慢慢享用。

当然，这个周末余小蕙不在学校，这个例行的电话也就没有必要打。杨健当然也就没有把玫瑰送到余小蕙手里。开设花店的人显然不在乎一朵花，他随手将它扔进了教室的煤炉里。留在教室里的好几个同学都看见了他这一举动，他们都慢慢围过来，和老同学打招呼。当然也有人顺便把余小蕙几天没来上课的事捅给了杨健。

杨健摆摆手对老同学们说：莫非她想跟我一起开花店？

杨健的这种口气足以让人产生这样一个感觉，即杨健知道余小蕙的下落，余小蕙没来上课的事，他杨健早就知道了。

余小蕙到哪去了？留在教室里还没有走掉的二毛问道。

你肯定想不到她现在在哪。杨健说。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二毛就成为花店老板杨健了，二毛说，我现在还正处于迷恋张国荣的阶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