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7页)

“就这儿了,我不需要再往前了,”我气喘吁吁地说,挤进了一群乘客中,站在过道上拉住扶手,“我没事了。”我使劲拉扯了一下,终于脱下了围巾、帽子和手套,我搓搓自己因为羊毛的摩挲和焦躁不安而涨红和刺痛的脸。我的脸就像是一张僵硬的面具,而我在试着把它摘下来。

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哈米没有表示惊讶。他没觉得我之前想要上厕所的急切需求就这样消失了,很奇怪。也许他早就知道,在跟在我身后走过一节节车厢时,就意识到我不是真的冲向卫生间,我的膀胱内急(虽然它在此刻,当我们停下来的时候,确实有了一种迫切的感觉)在上车前只是一个远离那些以色列人的借口。

我有种解脱的感觉,但依然不确定刚才的一幕幕是不是我在长椅上做的噩梦。当我告诉哈米我绝对认识他们中的一个的时候,哈米没有惊讶。我说我认识博阿兹很多年了,我们一起长大,我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地方,而我会在这个遥远的布鲁克林车站遇见他。我告诉哈米,博阿兹的父母和我父母是很好的朋友。我描述自己的心跳得多快,我今天第一次把脸蒙起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幸运——几乎是个奇迹。而现在,我几乎要疯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担心博阿兹会仅凭我的眼睛就把我认出来。我突然间有过一个疯狂的想法,我被坐在长椅上的老妇人所启发,想把自己打晕。

“是啊,我猜到了。”哈米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避开我的双眼,看上去像是不那么在意,他的头厌倦而无所谓地歪在一边,转开视线,用无精打采的双眼盯着窗户:“我想应该就是类似的事。”

为什么和哈米在一起,最后我总是那个被谴责的人?为什么我总是那么自私、伤人、迟钝?这一次,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的负罪感双倍、三倍地增加。不仅仅是因为我在博阿兹和其他人面前忽略了他,我太专注于自己的焦虑和想躲起来的需要了,还因为在危险中和逃跑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一秒钟想到他会怎么看这些事,或者他会怎么想、会有什么感受。

在悔恨的痛苦中,我听见自己自我辩护的声音:“最糟糕的事是我担心自己伤害到了你的感情,你会觉得没有被尊重。”当这懦弱、自私自利的谎言和其他一切糟心的事情混合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我的脸在抽搐,尽管它已经充血涨得通红——一个新的面纱。

他仍看向窗户,只把侧脸留给我。“为什么我会觉得被羞辱?”他开始说道,“你是说因为——”

我的脸在燃烧,我艰难地眨眨眼,无法阻止自己插话。“我很抱歉,哈米。”我懊悔地说,还坚持表示自己并没有别的选择。我低头看脚下一排排的鞋子和肮脏的地面。

“为什么我会觉得没有被尊重?”他再次问道,面对着站在我们身边的西装男的后背,“因为我让你尴尬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怨恨或者谴责,他不是在攻击我,他听上去也不失望。他耸了一下肩膀,像是在说他根本没指望我能做得更好,他已经接受了,我难以做出更值得尊敬、更忠诚的举动。

“没有尴尬,但是……”我拉扯又揉皱手里的围巾,“好吧,你明白的。”

透过黑色、蒸汽凝结的窗户,地铁像是在空中飞行,正疾驰过云间的一座桥。偶尔有亮光穿过蒸汽,广告宣传海报出现了,接着是工业建筑和灯柱,只有玻璃再次藏在了这潮湿的黑暗中。

“所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徒劳地试着转换话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欢快一些,“你和那个胖家伙?”

他像是在吵闹声中听不清我说话那样,做了个鬼脸,故意装出一副既紧张又听不明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