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7页)

仪表盘上的表显示现在是10:30。有那么一阵,我一直在想我妈妈会放在加热过的盘子上的那一锅炖菜,还有煮得很老的鸡蛋和土豆,现在是那里清晨的5:30,食物已经被烤熟、摆盘,正在特拉维夫的公寓中冒着香气。我想着周六早上在我们昏沉沉、黑乎乎的屋子里弥漫着那种温馨、亲切的气味。那浓烈的气味中混合了霍伦特、蜡烛、香桃木和我爸爸从犹太教堂回家时买的天竺葵——爸爸在安息日祈福前会去教堂做祷告。我想起我在城里玩耍了一整晚回到家之后,这温馨的气味是怎样直冲我的鼻腔。我轻声脱下鞋子,小心翼翼地经过烛台——逝世周年纪念蜡烛是为了我的祖父母而点着的,路过我父母充满呼吸声的卧室。“是你吗,莉雅特?”“是的,是我,晚安。”

“有件事很奇怪,你知道吗?”我对亚龙说,一边仔细地在心里琢磨这个突然浮现的新想法,“因为时差的关系,就好像自从我来了这里之后,他们就一直在睡觉。”

他的额头皱了起来,显得颜色更深:“你的意思是?”

我解释说因为美国和以色列的白天和黑夜是反着的,当我想起我远在家乡的父母,想象妈妈正在哪儿或者爸爸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在睡觉。就像是我在这里一日一日地过着生活,而我的家人和我在以色列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一直在熟睡。也许——我告诉亚龙——没有人会知道我在纽约所经历的一切:我独立地活着,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成为我想成为的任何人,那种有一部分的我得到了解放的感觉。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我话锋一转,笑了,“你知道?”

亚龙笑了:“我正要说呢!你晚上都是跟什么可疑人物混在一起呢?”

店里的女招待,她紫色的马尾,半圆形的眼镜,右边的眉毛上戴了一列银色的环。她端着我们的酒走过来,跟我们说有任何其他的需要就叫她。我没听出任何特别的口音,但亚龙立马就断定她是澳大利亚人。

“你也是澳大利亚人?”她问他。

“不,不,我们都是,”他指着自己和我,用手轻轻地把我们归为一起,“以色列人。”

结果,那个女服务生是从墨尔本来的,跟亚龙的前妻一样。他们相遇时,她在普林斯顿的管理处工作。在举办婚礼两年后的一个周六早上,亚龙醒来后在厨房发现了一封信: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离婚之后,她搬去了旧金山,而亚龙崩溃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复原。他整日像机器人一样工作,回到家,在电视机前睡着。他很注意不在工作日的时候喝酒,也没再开始抽烟,但他所有的周末都是酩酊大醉的。去年的秋天、冬天和春天就这样一片空白地过去了,他像是整整昏迷了九个月。上一个逾越节,他回到了以色列,一个研究精神病学的朋友给了他抗抑郁的处方。

但真正救了他的——他在提起这个名字时大笑,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是亨利埃塔,一只他从导盲犬训练中心领养的小狗。3月的时候,亨利埃塔一岁了,他不得不告别这只可爱的小狗,因为它要被送往盲人那里了。但从它到来的那一秒起,这只闹哄哄的小狗就让他不得不走出门去。每天,最少带着它在城里走两三个小时,在公园里奔跑、玩耍。

忧郁的生活曲被更有节奏的旋律所取代。两个男孩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刚刚进来,他们路过我们的桌子向吧台走去,兴奋地叽叽喳喳的。亚龙说话的时候,我能听见他们在我后面,玻璃杯叮叮当当响,还有哈哈的笑声。这让亚龙十分懊恼。年轻人开始热情地跟着钢琴声合唱。我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基本上已经空了,甚至连服务员也都不见了,但钢琴家看起来却再次焕发出勃勃的生命力。一个年轻人站着,把手随意地搭在女孩的肩上,而女孩在有些夸张地歌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