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第2/6页)

因此,无论何时,把世间事物的走向跟创造者的良善和智慧扯在一起都是荒谬的;也从未有人做出这种粗陋的推理。宗教另有其起源。关于接下来的内容,有一点必须说明,我并非在论证基督教信仰的真谛,而是在叙述基督教的起源——依我看来,为了给痛苦的奥秘作一个合适的铺垫,此举十分必要。

在所有完善的宗教体系中,我们都能找到三个要素,基督教比其他宗教更多出一个要素。第一个要素是奥托教授提出的人对“神秘”(Numinous)的体验。下面,向不晓得这个词的读者介绍一下它的含义。假如有人告诉你隔壁有一只老虎,你马上会意识到情况岌岌可危,并会因此感到害怕。不过,如果有人告诉你“隔壁有一个鬼”,你信以为真,也会觉得害怕,不过这种害怕的性质有所不同。这种害怕不以对危险的认知为基础,因为,让人们害怕的不是鬼能对自己做什么,而是“它是个鬼”这件事本身。与其说它危险,不如说它不可思议(Uncanny),这种特殊的害怕就叫作“畏惧”(Dread)。弄清了“畏惧”这个概念,你就开始接近“神秘”这个词的含义外缘了。现在,假如有人告诉你“隔壁房间有一位万能的神”,你也确信无疑,那么,你的感觉便跟纯粹的“害怕”有所不同:不过,你内心会充满巨大的忐忑惶惑。同时,你会感到震惊,甚至畏缩——觉得无力面对这样一位神,而应该向他俯身致敬——这种情愫可以套用莎翁的名句加以形容,“唯有他的存在使我惴惴不安。”这样的感觉称作“敬畏”(awe),而激发敬畏之情的便是“神秘”(Numinous)。

既然在极早的时期,人类就相信宇宙中充满了神灵,或许,奥托教授太过轻易假设人类从起初就对神灵心存敬畏。在描述对“神秘”的敬畏之情和对危险的单纯畏惧时,人类所使用的语言可能相同,要证明其原因却难上加难——例如,我们会说我们“害怕”鬼怪,或者“害怕”涨价。所以,从神学角度看,在某个历史时期,人类简单地把这些神灵视为“危险之物”,畏之如虎。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如何,人类对“神秘”的体验是确实存在的,审视自己,我们便不难发现,这种体验由来已久。

《柳林风声》这部书为我们提供了现代的例子,书中有个情节,讲的是在一个小岛上,老鼠和鼹鼠离潘神很近。

“老鼠,”鼹鼠好容易才喘过气来,小声说道,他浑身都在哆嗦,“你害怕吗?”“害怕?”老鼠哼哼道,眼里闪着难以言喻的友爱,“害怕?怕他?哦,从不,从不。不过——不过——哦,鼹鼠,我害怕。”

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我们会发现,在华兹华斯的作品中,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最恰当的例子来自《序曲》,华兹华斯在其中用一段话描述了在湖上划偷来小船的经历。回到更早的时期,我们从马洛礼的作品中也能找到一个纯粹而有力的例证,加拉哈德爵士“抖得厉害,因为那具腐尸被幽灵附了”。在我们这个纪元之初,当《启示录》的作者见到复活的基督,就扑倒在主的脚前,“像死了一样”。在异教文学中,我们发现奥维德描写了阿文丁山上黑漆漆的树林,让人瞥一眼便觉“numen inest”——意指有幽灵出没,或者有神灵显现;维吉尔笔下的拉丁努斯王宫“树木蓊郁,弥漫着古代宗教气氛,阴森可怖”。有一段古希腊文学作品片段,可能出自埃斯库罗斯之笔,向我们描述了地球、海洋、山脉怎样在“造物主可畏的眼目之下撼动”。再追溯到更早的时候,圣经《以西结书》描写了神的显现——“至于轮辋,高而可畏”;圣经《创世记》中写道,雅各睡醒了,就说:“这地方何等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