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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玩花招,阿米哥。”我说。

“夫人非常累,”他低声说道,“她去了自己屋里,她不希望别人打搅她。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是他们家的用人,先生。(2)”

我从口袋里摸出刀子,递还给他。他露出了笑容。

“没人信得过我。但我信得过你,甜哥儿。”

“我也信得过你,先生,完全信得过。”(3)

斯潘塞已经坐在车里了。我钻进汽车,启动,倒出车道,送他回贝弗利山庄。到了酒店,我把车停靠在侧门口,让他下车。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下车时说道,“她一定有些精神失常。他们大概不会判她有罪。”

“他们都不会开庭审理,”我说,“不过她自己并不知道。”

他同夹在胳膊下面的那一摞黄色稿纸斗争了一会儿,终于弄齐整了,然后朝我点点头。我望着他拉开门走了进去。我松开刹车,奥兹缓缓离开了白色的人行道边缘。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霍华德·斯潘塞。

***

我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既疲乏又沮丧。那是个空气沉闷的夜晚,噪声仿佛被捂住了,听上去很遥远;月亮迷蒙而冷漠。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放了几首乐曲,可耳朵里几乎没听见什么。我好像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持续的滴答声,可这房子里根本没有一件东西会发出那种声音。那滴答声就在我的头脑中。我是一个单人报丧队。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艾琳,以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见到她。那以后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就变得难以把握了。她仿佛不再真实。当你知道一个人杀过人,就会觉得他不再真实。世上有人或为仇恨或为恐惧或为贪欲而杀人。有狡诈的凶手,事先精心筹划,企图瞒过众人;有狂怒的凶手,完全为热血所支配;有迷恋死亡的凶手,对于他们来说,杀人是一种间接的自杀。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都精神失常,不过不是斯潘塞所说的那种。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漆黑如深井的睡眠中拽了出来。我翻身起床,摸索着拖鞋,意识到自己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块在下等饭馆里吃下去的只消化了一半的肉。我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嘴巴里满是沙子。我费劲地站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客厅,抓起电话听筒,对着里面说道:“别挂。”

我放下电话,走进卫生间,往脸上扑了些冷水。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咔嚓咔嚓作响,我懵懵懂懂朝外面望了望,看见一张没表情的黄脸。那是每星期来一次的日本园丁,我叫他铁心哈利。他正在修剪金钟花丛——日本园丁修剪金钟花丛的典型做派。你叫了他四次,他总说“下星期”,然后某一天早晨六点钟就来了,在你卧室窗外咔嚓咔嚓。

我擦干脸,回到电话机旁。

“喂?”

“先生,我是甜哥儿。”

“甜哥儿,早上好。”

“夫人死了。”(4)

死了。一个冰冷、无声、黑色的词语,在任何语言里都是如此。夫人死了。

“我希望你什么都没干。”

“我想是药。叫杜冷丁。我想瓶子里有四五十片。现在空了。昨晚没吃饭。早晨我爬上梯子从窗户往里看。跟昨天下午一样的穿戴。我砸破了玻璃。夫人死了,冷得像冰水。(5)”

冷得像冰水。“打电话叫人了没有?”

“洛林医生打电话给警察。还没到。”

“洛林医生,是吗?那个迟来的家伙。”

“我没给他看信。”甜哥儿说道。

“写给谁的?”

“斯潘塞先生。”

“交给警察,甜哥儿。别交给洛林医生。交给警察。还有一件事,甜哥儿,不要隐瞒任何事情,不要说谎。我们昨天在那里,把事实告诉警察。这次要说实话,全部照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