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3页)

我没有说什么,由着他继续。

“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在消磨时间,”他说,“难挨得很。打打网球,打打高尔夫,游游泳,骑骑马,瞧着西尔维亚的朋友们到午餐时间还一脸宿醉的模样,也算是一种精致的消遣。”

“你去拉斯维加斯那晚,她说她不喜欢酒鬼。”

他歪嘴一笑。我已经看惯了他的疤脸,只有当他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而那半边脸仍然僵硬的时候,我才会注意到那几道疤。

“她指的是身无分文的酒鬼。若是有钱人,那就只是豪饮客而已。要是他们一进门就呕吐,自有管家会去收拾。”

“你没必要这样。”

他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我得告辞了,马洛。我不但招你烦,天知道连我都烦我自己。”

“你并没有烦到我。我是训练有素的倾听者。迟早我会弄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做一只被豢养的卷毛狗。”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疤痕,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应该想想为什么她想让我在她身边,而不是为什么我想要在那儿,靠着缎面垫子耐着性子等她来摸摸我的头。”

“你喜欢缎面垫子,”起身和他一同离开时我说,“喜欢丝绸床单,喜欢按铃唤下人,喜欢管家恭顺的微笑。”

“也许吧。我是在盐湖城一家孤儿院长大的。”

我们出了门,走进疲惫的黄昏,他说他想走一走。我们是坐我的车来的,而且这次我动作足够迅捷,抢先付了账单。我望着他走出我的视线。消失在薄雾中之前,有那么一个片刻,他的白发在从一家店铺的橱窗里射出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酩酊大醉、落魄潦倒、饥肠辘辘、遭遇挫败而又维持着骄傲的时候,我更喜欢他些。果真如此吗?或许我只是喜欢充当大恩人。他那些事情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在我这行里,有些场合你要提问题,有些场合则要由着他文火慢炖,直到他自己爆发。任何一个称职的警察都明白这道理。这跟下象棋或打拳击很相似。对付有些人,你得咄咄逼人,使其无法保持平衡;而有些人,你只要挥挥拳头,他们就会自己败下阵来。

如果我开口问,他会把他的事儿抖落给我。但是,我甚至连他的脸是怎么被打烂的都从来没问过。要是我问了,而他又告诉了我,或许能够救下几条人命。只是或许而已。

————————————————————

(1) 英国乔伊特汽车公司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上半叶生产的一款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