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绿光往事 少年陈瑞仁(第2/2页)

我想起瑞典夫妻档推理小说家荷瓦儿与法勒(Maj Sjwall and Per Wahloo)两人笔下的主人翁:斯德哥尔摩市刑事警探马丁.贝克(Martin Beck)。因为长年办案,生活不正常,又看尽社会的黑暗阴郁,使他变成一个胃部隐隐作痛,沉默、忧郁而带着哀伤的人。我可怜的老同学,有没有可能因为屡办大案,看了太多权谋与罪恶,变得不再开朗欢乐?

或者像科学作家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 1941-2002)在《达尔文大震撼》(Ever Since Darwin, 1977)一书里所写的达尔文,因为看见自己的演化论发现将带给人类和宗教的冲击,心底有不可承受之重,从此一改年轻时的活泼轻浮,后来变得严谨肃穆,不易亲近。我的同学陈瑞仁,难道也是看见什么难以承受的真相,才变得不苟言笑吗?

我宁可相信我的同学还是如往常一样,每天会妙语如珠并开怀大笑,「严肃不苟言笑」只是记者远距观察的一场美丽误会。但是当我想到全国红绿两边的激情对抗,竟然一厢情愿仰赖他的办案结论,不禁也替他感到沉重。

首先,国务机要费这个案子是不好办的。美国推理小说名家达许.汉密特(Dashiell Hammett, 1894-1961)早有名言,案子不好破,不是因为犯罪太精巧,而是利益纠葛太深,办案过程有无数拦阻你的障碍。想想看尹清枫案吧,案子最惊人之处是办案过程所碰见的各种毫无遮拦的阻挡,军购的利益太大,涉案的人层级太高,小小的检察官在权力蜘蛛网中匍匐前进,其艰难可知。陈瑞仁没有能够破尹清枫这个案子,我们都知道是非战之罪。国家元首涉案怎么会容易侦办?总统或其家人如果真有罪行,可以想见国家机器反扑、阻拦办案的力量(威胁或者利诱)会有多大。一旦办出有罪结论,还可能被政治抹黑抹红抹蓝,指控他是政治阴谋的工具。

但反过来说,办出没有犯罪证据的结论能息众人之怒吗?倒扁阵营会相信司法独立,而不会指控这是政治压力导致的结论吗?

严肃办案的检察官陈瑞仁,我已经看到他有为有守、不卑不亢的风格,做为他的朋友,我是替他感到骄傲的。但可以预见的典型台湾悲剧,我的朋友陈瑞仁是已经进入「英雄屠宰场」了,他最终的答案是此是彼,都将触怒一半的国人,难以翻身。他的确应如他自己所说:「要有回家种田的打算了。」但陈瑞仁的父亲是中学老师,已经早不种地,他竹山老家是否还有田地我是不知道的,可见这田地只能是「田园将芜胡不归」的田,不可能是可供务农的田了。

高中的时候我们读义大利建国三杰的故事,看到伽里波底(Giuseppe Garibaldi, 1807-1882)在建国之后不受封录,带着一袋豆子飘然引去,两人大受感动,相约将来若有所立,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来历,我们来时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不必带有云彩。我们当中若有人忘了,我们就寄豆子给他。

陈瑞仁,你做得很好,我没有要寄豆子给你,但如果你想提早拿到豆子,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