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那是明显违反原理的事(第4/6页)

“快,快想起什么!”路从背后对我说,“想能用手触摸的东西,想能即刻画成画的东西。”

我像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救生圈那样想起标致205。我手握方向盘从东北向北海道一路旅行。想那辆旧的小型法国车。恍若隔世,但那四缸粗俗的引擎声仍清晰烙在我的耳畔。将车挡从二挡挂到三挡时那生硬的牵强感也无法忘怀。一个半月之间那辆车是我的伙计、唯一的朋友。现在倒是已沦为废铁……

尽管如此,洞也好像在确确实实变窄。即使爬行,洞顶也开始碰头了。我要打开手电筒。

“不要光亮!”唐娜·安娜说。

“没有光亮看不见前面嘛!”

“不能看!”她说,“不能用眼睛看 !”

“洞一个劲儿变窄。这样下去,身体要被夹住动弹不得。”

没有回音。

“再也前进不得了,”我说,“怎么办?”

还是没有回音。

唐娜·安娜的语声也好,路的语声也好,都已一无所闻。她们好像都不在了。这里有的只是深深的静默。

洞越来越窄,身体前移越来越难。惶恐朝我袭来。手脚麻痹似的动弹不得,吸气也难以为继。你已经被关进小棺木,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你前进不了也后退不得,将被永远埋在这里,将在这谁的手也够不到的又黑又窄的场所被所有人弃置不理。

这时,背后有什么凑近的动静——某个扁平的什么在黑暗中往我这边爬来。不是唐娜·安娜,不是路。那不是人。我听得沙沙作响的足音,感觉出不规则的喘息。当它离我背后很近之时,不再动了。沉默的几分钟过去。似乎正在屏住呼吸窥看什么。而后一种滑溜溜冰凉凉的什么触碰我裸露的踝骨。像是长长的触手。一种无法形容的惶恐爬上我的脊背。

这就是双重隐喻?是栖息在我体内暗处的东西?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 ?我可是一清二楚 !

已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黑猫也好、标致205也好、骑士团长也好,一切都无影无踪。我的记忆再次沦为一片空白。

我什么也不想,只想逃离那触手而勉强向前挪动身体。洞更窄了,身体几乎动弹不得。我想把身体挤进明显比自己身体窄小的空间。但那不可能做到。无需细想,那显然有违原理,物理上无由发生。

尽管这样,我还是硬把自己的身体拧了进去。如唐娜·安娜所说,这是我已然选择的路,选择他路已无从谈起。骑士团长不得不为此死去,我亲手 刺杀了他,将他不大的身体沉入血泊,不能让他的死徒死无益。那具有冰冷触手的什么试图从背后把我纳入其手中。

我竭尽全力往前爬行。毛衣刮在四周岩壁上,似乎到处开线绽裂。我从身体所有关节释放气力,以俨然表演脱绳而逃的艺人的姿势在狭窄的洞中勉勉强强向前钻行,速度慢得像青虫,只能这么慢。我的身体被巨大的老虎钳夹在无比狭窄的洞中。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和肌肉都大放悲鸣。莫名其妙的冰冷触手已经吱溜溜爬上我的脚踝。想必很快就要把在漆黑漆黑的黑暗中全然动弹不得的我的全身准确无误地掩埋一尽。我将不再是我。

我抛弃所有理性,全力以赴地将身体捅向更为狭窄的空间。身体痛得剧烈呻吟不止。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往前移动。哪怕全身关节尽皆脱落,哪怕再痛不可耐!毕竟这里的一切都是关联性的产物,绝对性东西概不存在。痛也是一种隐喻。触手也是隐喻的一种。一切都是相对的东西。光即是影,影即是光——只能相信。不是吗?

狭窄的洞突然结束。我的肉体简直就像拥堵的草堆被强劲的水流冲出排水管一样抛向空荡荡的空间。连思考何以如此的时间也没有就毫无防备地跌落下去。我想起码有两米来高。所幸落下的地方不是坚硬的岩石地,而是比较柔软的泥土地。我挺身缩颈,让双肩下敛,以防脑袋磕地。几乎条件反射地采取柔道中的防守姿势。肩和腰撞得相当厉害,但痛感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