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永远是非常长的时间(第4/5页)

我决意把脚踏入昏暗的森林之中。至于现在是天明时分还是中午抑或傍晚,仅凭光亮无以判断。能判断的,只是这仿佛薄暮的淡淡光亮无论过去多久都一成不变。或者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时间这个东西也有可能。如此程度的光亮没准永远持续下去,既无天明又无日暮。

森林中确实昏暗。头顶严严实实覆盖不知几多层树枝。不过不能打手电筒。一来眼睛逐渐习惯昏暗,迈步的脚下总可以看清,二来不想浪费电池。我一边尽量什么也不想,一边顺着林中暗道一味行走不止。因我觉得一旦想什么,那一念头就可能把我带去某个更暗的地方。路始终是徐缓的上坡路。行走之间传来耳边的唯独自己的脚步声。而脚步声也好像走着走着被抽走了一些,静悄悄小了起来。但愿不要口渴。离河应该相当远了。就算口渴,也不可能折回喝水。

走多长时间了呢?森林无休无止,怎么走也几乎看不出风景有变化。亮度也始终如一。自己足音以外的任何声音都传不来耳边。空气照样没有气味。树木重重叠叠在小路两侧构成墙壁。除了壁,眼中别无所见。这森林里没有活物栖息不成?想必没有。纵目四周,无鸟,无虫。

尽管如此,却有一种自己始终被什么注视的感觉,感觉分外鲜活真切。似乎有几只眼睛从昏暗中透过树木厚墙的缝隙注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的肌肤像感受镜头集约光束一样火辣辣感受着那些锐利的视线。他们要看清我在这里想干什么。这里是他们的领土,我是孤独的入侵者。但我并未实际看到那些目光。可能纯属我的错觉。恐惧和疑心在昏暗中制造出几多虚构的眼睛。

另一方面,秋川真理惠说她隔一条山谷在皮肤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通过双筒望远镜发送的免色的视线。她得以知晓自己被谁日常性观察着。而且她的感觉是正确的,那视线绝非虚构之物。

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将倾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视为莫须有之物。那里没什么眼睛,那不外乎自己的恐惧心理制造出的错觉。这样认为是必要的。总之我必须最后穿出这片庞大的森林(尽管不知其多大)。尽最大限度保持清醒头脑。

所幸一条岔路也没有。所以不必为何去何从而困惑,不会误入不知去向的迷途,也没有带尖刺的树枝挡住去路。只管沿一条小路持续前行即可。

这条路走多久了呢?估计时间非常之长(虽说时间在这里几乎不具任何意义)。但我几乎没觉出疲劳。相对于觉出疲劳,我的神经大概太亢奋、太紧张了。而当两腿到底开始变重的时候,觉得前方远远闪出小小的光源。宛如萤火虫的黄色小点。但不是萤火虫。光点只有一个,不摇曳,亦不闪烁。看来像是固定于一处的人工之光。随着步子的前移,光变得更大了更亮了——尽管微乎其微——不错,我正朝着什么接近 。

至于那是善的还是恶的,则无由知晓。是帮助我的呢?还是伤害我的呢?而无论哪一种,我都不具有所谓选项。善的也罢恶的也罢,那光是什么,我都只能实际亲眼看个究竟。倘若讨厌,一开始就不该来这种地方。我朝着光源一步步移动脚步。

不久,森林突然终结。两侧树墙尽皆消失。蓦然回神,已经来到仿佛开阔的广场的场所——终于钻出了森林!广场地面平坦,呈漂亮的半月形,在这里终于得以看见头上的天空。类似薄暮的光再次照亮我的四周。广场前面是拔地而起的悬崖峭壁,那上面开着一个洞,而我刚才目睹的黄光,是从那洞窟的黑暗中漫出来的。

背靠蓊郁的树海,迎面悬崖高耸(绝无可能攀登),那里有个洞口。我再度仰面看天,环顾四周。此外没有像路的路,我能采取的行动只有把脚踏入洞中。踏入之前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尽量重建意识。前进产生关联性,无面人这么说。我正在无与有的缝隙中穿行。我只能完全相信他的话,毅然决然委身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