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那样子根本成不了海豚(第4/6页)

免色以沉静的声调欣赏似的说:“你说的对。我的说法好像过于单纯了。那里当然不能没有交流,艺术行为决不是单方面的东西。”

真理惠默然。这个少女犹如好几个小时纹丝不动立在水边一味盯视水面的孤独的苍鸻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餐桌上的茶壶——一个随处可见的无花白瓷茶壶。相当旧了(雨田具彦用过的),但做得相当实用,上面并没有值得细看的特别情趣。壶口也有一点点残缺。只是,此时的她需要有个凝眸注视的东西。

沉默再次降临房间。令人想起什么也没写的纯白广告板的沉默。

艺术行为 ,我想,这句话似乎具有唤取周围沉默的韵味,就好像空气填补真空一般。不,这种场合莫如说应该由真空填补空气?

“如果去我家的话,”沉默中免色战战兢兢对秋川笙子开口道,“一起坐我的车去好吗?之后还送回这里。后排座是有些局促,但去我家的路相当复杂狭窄,坐一辆车去我想会容易些。”

“嗯,那当然可以的。”秋川笙子毫不迟疑地应道。“就坐您的车去好了。”

真理惠还在注视白瓷茶壶静静思索什么。至于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思索的是什么,我自是无由得知。她们的午饭怎么办?这也无由得知。不过免色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这点儿事想必自有考虑,无需我一一操心。

捷豹副驾驶位置坐秋川笙子,真理惠在后排座安顿下来。两个大人在前,小孩在后。倒也不是有什么协定,自然而然成了如此座位配置。我站在房门前目送轿车静静驶下坡路从视野消失。而后转身回屋,把红茶茶杯和茶壶端去厨房洗了。

接下去,我把理查德·施特劳斯的《玫瑰骑士》放在唱机转盘,歪在沙发上听音乐。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的时候,这么听《玫瑰骑士》成了我的习惯。免色栽培的习惯。如他所说,这首音乐确有一种中毒性。一气呵成的缠绵的情绪。始终色彩缤纷的乐器音响。“纵使一把扫帚,我也能用音乐精确描述下来!”如此口吐狂言的是理查德·施特劳斯。或者那不是扫帚亦未可知。但不管怎样,他的音乐绘画要素很浓。尽管在方向性上同我追求的绘画不同……

良久睁眼一看,那里有骑士团长。他依然身穿飞鸟时期衣裳,腰挎宝剑,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皮面安乐椅上,孤零零坐着一个身高六十厘米左右的男子。

“许久不见了啊!”我说。我的语声听起来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强拉硬扯来的。“一向可好?”

“上次也说了,理念无有时间观念。”骑士团长声音琅琅地说,“故而无有许久的感觉。”

“只是习惯性发言,请别介意!”

“不懂什么习惯。”

想必他说的不错。没有时间的地方不产生习惯。我起身走到唱机那里提起唱针,把唱片收进唱片套。

“言之有理。”骑士团长读懂我的心理,“在时间朝两个方向自由行进的世界,什么习惯云云,根本无从谈起。”

我询问早就耿耿于怀的一件事:“理念不需要能源那样的东西吗?”

“这东西不好回答。”骑士团长现出甚是不好回答似的表情。“无论是怎样结构的东西,要想繁殖和存在下去,都需要某种能源。此乃宇宙的普遍性规律。”

“那就是说,理念也不能没有能源的了?也要遵循普遍性规律?”

“信哉斯言。宇宙规律无有例外。然而理念的优势在于本来无有形体。理念通过被他者认识才得以作为理念成立,才得以具有相应的形体。其形体当然不过是权宜性租借物……”

“就是说,没有他者认识的地方,理念不可能存在。”

骑士团长朝上竖起右手食指,闭起一只眼睛。“诸君由此如何进行类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