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互相交换各自的碎片(第3/6页)

“那么,困难的是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困难。说不定我们之间稍稍缺少您所说的‘交流’。或者是说贝壳的交换尚未得以充分展开?”

免色不无为难地微微一笑。“这点上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从木凳上立起走去窗台前,眼望杂木林上方飞去的鸟们的身影。

“免色先生,如果可以,不能多少提供一些关于您自己的信息吗?想来,我对您这个人,还几乎等于一无所知。”

“好的好的,那还用说。我并没有就自己特别隐瞒什么,不怀有石破天惊的秘密之类。差不多所有的事都能相告。例如说是什么样的信息呢?”

“例如我还没有听得您的全名。”

“原来是这样,”他略略露出惊讶的神情,“那么说是那样的。好像一门心思只顾说话了,大意了。”

他从卡其裤口袋掏出黑色皮质名片夹,从中拈出一枚。我接过名片,只见雪白的厚版名片写道:

背面写有神奈川县的住所、电话号码和电子信箱地址。仅此而已。没有公司名称没有头衔。

“跋山涉水的涉 。”免色说,“为什么被取了这么个名字,原因我不知道。毕竟这以前度过的人生和水没有关系。”

“免色这个姓也很少见到的。”

“听说根在四国,但我本人跟四国毫无因缘。东京出生,东京长大,上学也一直在东京。较之乌冬面,更喜欢荞麦面。”说着,免色笑了。

“年龄也见告一下好吗?”

“没问题。上个月满五十四岁了。在你眼睛里大致像是多少岁?”

我摇头。“老实说,全然无从判断。所以才请教。”

“一定是这白发的关系。”他微微笑道,“有人说由于白发,年龄看不大明白。常听人讲什么吓得一夜白了头,问我是不是也是那样。可我没有那样的戏剧性体验。只是从年轻时开始就有很多白发。到了四十六七岁,差不多全白了。不可思议。毕竟祖父也好父亲也好两个哥哥也好,脑袋全都光秃。整个家族里边,满头白发的只我这么一个。”

“若不碍事,还想请教一点:您具体在做什么工作呢?”

“碍事的事根本没有。不过,怎么说好呢,有点儿难以启齿。”

“如果难以启齿……”

“不不,较之难以启齿,只是有些难为情。”他说,“实不相瞒,眼下什么工作也没做。失业保险倒是没领,但正式说来是无业之身。一天有几个小时用书房里的电脑炒股炒汇,量却不是很大。无非乐此不疲或消磨时间那个程度。无非训练脑筋转动罢了,和钢琴演奏者每天练习音阶是同一回事。”

免色在此做了个轻度深呼吸,重新架起双腿。“曾经创办IT公司经营来着,但前不久别有想法,所持股票全部抛掉,退下阵来。买主是一家大型通讯公司。这样,就有了足以什么都不做也能吃些日子的存款。以此为机会卖了东京的房产,搬来了这里。说痛快些,就是隐居。存款分布在几个国家的金融机构,随着汇率的波动而将其转移,以此赚取差额利润,多倒是不多。”

“原来是这样。”我说,“家人呢?”

“没有家人,也没结过婚。”

“那座大房子就您一个人住?”

他点头道:“一个人住。用人眼下还没雇。长期一个人生活,已经习惯自己做家务了,没有什么特别不便的。但毕竟房子相当大,一个人清扫不过来,所以每星期请专门做清洁服务的人上门一次。此外别的事大体一个人做。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一个人生活还不到一年,还远远是生手。”

免色只轻点一下头,再没就此问什么,也没发表意见。“对了,你和雨田具彦先生要好?”

“哪里,和雨田先生本人一次都没见过。我和雨田先生的儿子是美术大学同学,由于这个缘分,对方打招呼问我能不能在这里算是看守空房子。我也有很多情况,不巧正没地方住,就暂且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