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远看,大部分事物都很美丽(第2/6页)

每星期大约两次,一到下午她(第二个人妻)就开红色迷你库柏赶来。我们立马上床抱在一起。偏午时分尽情尽兴贪图对方的肉体。由此生成的当然不是无,现实肉体毫无疑问就在那里。可以用手触摸每个边边角角,也可以任嘴唇移行。如此这般,我像打开意识开关似的,在虚无缥缈的无与鲜活生动的实在之间往来移动。她说丈夫已近两年没抱她的身体了。比她大十岁,工作忙,回家时间晚。无论她怎么引诱,都好像没那份心思。

“那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好的身子!”

她微微缩了缩肩:“结婚十五六年了,孩子也两个了,我怕是不再新鲜了。”

“对我可是新鲜得不得了……”

“谢谢!给你这么一说,觉得就像被循环利用了似的。”

“资源的再生利用?”

“正是。”

“再宝贵不过的资源!”我说,“也有益于社会。”

她哧哧笑了:“只要能准确无误加以分类……”

停了一会儿,我们再次乐此不疲地向资源复杂的分类发起进攻。

坦率地说,我原本就不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在这个意义上,她同我过去交往的女性们不是同一色调。我和她之间基本不存在共同话题。现在生活的环境也好,迄今走过来的人生旅程也好,都几乎没有交集部分。我这人本来就沉默寡言,两人在一起时主要是她说。她说自己个人的事,我随声附和,发表一点类似感想的东西。正确说来很难称为交谈。

对于我这完全是全新初次体验。就其他女性来说,我一般先对对方怀有人性上的兴趣,而后与之相随似的发生肉体关系。此乃模式。可是对她不是这样。先有肉体关系。而且相当不坏。同她相会当中,我以为是纯粹享受这一乐趣。我想她也同样以此为乐。在我的怀中她一连几次冲顶,我也不知几次在她体内一泻而出。

她说,婚后同丈夫以外的男人上床这是第一次。应该不是说谎。婚后我也是第一次同妻以外的女性睡觉(不,只有一次例外地 同一个女子同衾共枕。但那非我所愿。具体情由稍后再谈)。

“不过同代朋友好像差不多都和谁上床,虽说都已是太太了。”她说。

“常听人那么说。”

“循环利用。”

“没想到我也成了其中一员。”

我仰望天花板考虑柚。估计她也在某处同某个人如法炮制吧?

她回去后剩下我一个人,实在闲得难受。床上还有她睡过的凹坑。我没心思做什么,歪在阳台躺椅上看书消磨时间。雨田画师的书架上全是旧书。如今很难到手的珍稀小说也有不少——过去很有人气,而不觉之间被人忘掉,几乎没有人拿在手上了,便是这样的作品。我喜欢读这种古色古香的小说。因此得以同一位不曾谋面的老人共同拥有被时间遗忘般的心情。

日暮时分,打开葡萄酒瓶(时而喝葡萄酒对于当时的我是唯一的奢侈。当然不是高档品),听旧密纹唱片。唱片收藏全都是西方古典音乐,多半是歌剧和室内乐。哪一枚都好像被不胜爱惜地听过,唱片表面一道伤痕也没有。白天我主要听歌剧。入夜以后大都听贝多芬和舒伯特的四重奏。

同年长的人妻有了关系、定期拥抱有血有肉的女性身体以后,感觉上似乎获得了某种安适感。成熟女性柔软的肌肤感触,使得我怀有的焦躁情绪很大程度上平复下来。至少在拥抱她的时间里,各种疑问和悬案得以一时置之度外。可是不知画什么好、相关意象浮不上脑海这一状况并未发生变化。我时不时在床上用铅笔画她的裸体素描。大多是色情的——我的那个物件进入她体内啦她口含我的同一物件之类。她也红着脸兴奋地看这种素描。假如把这样的场景拍摄下来,想必大半女性都要讨厌,有可能让她们对对方产生厌恶感或戒心。但若是素描,且是画得好的素描,她们反倒为之欢喜。因为其中有生命的温煦,至少没有机械性冷漠。问题是,哪怕这样的素描画得再好,我真正想画的图像也仍然浮现不出来,了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