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4/6页)

小半拉儿信中说,“颗勒”是世界上最英勇的狗!这一仗“颗勒”虽然胜了,但也吃了大亏,胸前被豁开个大口子!幸亏它毛厚,胸大肌十分发达,才没伤到要害。

小半拉儿还说,若不是他及时抢救“颗勒”,它就牺牲了。他用根缝衣针把狗的伤口严严实实缝上,又抹了药;狗很懂事,知道人在救它命,针穿进穿出时它疼得浑身眵嗦,却一动不动!

小半拉儿最后让父亲放心,贼娃子全被俘获,送派出所去了。“颗勒”却快不行了,送它到门诊部治伤,但没人理会。尽管这样,每到小半拉儿上学的时间,它还挣扎着爬起来,想给他叼书包。小半拉儿写到此处显然哭了,信纸有的地方打了皱。

小半拉儿是个多情的孩子。孤独的孩子都多情。

一早,变魔术的董大个鬼头鬼脑地对团支书说:“你昨天夜里在喊一个人。”

“哦?”团支书笑笑,因为他夜里从不做梦。

“你昨天夜里喊一个人的名字!”

“去你的!”

“就我一个人听见了,我不告诉别人,你喊的是一个女的!声音不大,不过那声音听着就让人感动!”

团支书看着他的脸:他眼窝和鬓角及鼻沟还留着昨晚演出的化妆油彩,因此像个丑角。董大个诡笑起来,伸手在团支书方方的后脑勺上捋了一把。

“我说伙计,是那个岁数了。”他又往前凑凑,“我纳闷,你爹娘没给你找个公社妇女主任什么的?”

团支书推开他:“你闭嘴好不好!”

董大个心花怒放地退到一边去。过一会,团支书惴惴不安地又跑回来:“你快说,我到底喊谁的名字了?”

董大个料定他会再追问,简直快活得要死,闭着眼说:“你好好反省一下吧,你成天打谁的主意。”

他瞪眼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打过谁的主意,你是说咱队的女兵吗?我真没打过她们主意。”

第二天夜里,董大个把团支书推醒了。

“你又喊了。”

“……刚才?”

“我要不推醒你,你非得把所有人都喊醒不可。你现在想得起来,你喊的是谁吗?”

团支书像犯了罪似的耷拉下脑袋。他已完全明白他喊的是谁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会做梦。他还发现自己这些天总是有所牵挂,梦里,他才知道牵挂着谁……

陶小童在一周后便下楼散步了。她走到楼梯口,发现有个小老头儿趴在地上正摸什么。他异常瘦弱,动作迟钝,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让人想起奥斯威辛集中营。

他感到有人来了,赶紧退缩一步,做出让路的样子。陶小童吃惊地看到他并不是个小老头儿,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嘴唇上的胡子长得还不像样。

“你找什么?”她问道。

“呃,棋子儿。”他把她当成护士,做出害怕的样子。

“你眼睛看不见?”

他马上说:“我是二十五床,外科的。”

“我来帮你找吧?”

他奇怪了,护士讲话没这样柔和的。他问:“你……不是护士呢?”

“不是。我也是住院的。你眼睛怎么了?”

“医生讲,伤到脑壳,眼睛就受影响。”他摸着墙根,颤颤巍巍站在那儿。从背影看,人人都会当他是个小老头儿。

陶小童帮他寻找那颗棋子儿。他脸上浮着讨好的笑容。

“我刚才在楼梯上绊了一跤,一盒棋子都落了。我捡了半天,还差个‘连长’。”他下的是军棋。

陶小童终于发现那颗棋子的着落,但无法拾。它落进了痰桶,正浮在一滩挺浓的痰上。她劝他放弃这颗棋子,而他坚决不肯,硬要下手去捞。

“这不是我自家的东西,是我到楼上向一个娃儿家借的。少了一颗,他硬不饶我。娃儿家嘛,又是个小瘫子……”他当真把那颗棋子捞上来,陶小童一阵恶心,急忙走开了。他摸索着进了水房,在那里冲洗。第二天陶小童又在楼梯口碰见他。这简易楼的楼梯极不规则,因此他又跌了一大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