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垂竿等候的钓鱼人(第3/6页)

到了莫法特,在一个简陋的客栈吃了点晚饭,我便向三公里外的铁路交叉站走去。往南去的夜间快车要到半夜才到,为了消磨这段时间,我走进山里,在山坡上躺了下来。白天走路走得太累了,所以一下子就睡着了。我睡得过了头,跳起来跑回车站时,只差两分钟就开车了。三等车厢里的坐垫又脏又硬,弥漫着陈浊的烟草味,但我心情却快活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觉得现在我又开始了我的工作,一切又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半夜一两点钟我在克鲁维下了车,等到六点钟才搭上去伯明翰的列车。当天下午到达瑞丁,再换乘支线列车深入巴克夏地区。不久,车就行驶在了草木青葱,溪水潺湲的平原地区。晚上八点钟时,我风尘仆仆,旅途劳顿,模样大概像个农工或者牧工,在一个叫做阿廷斯维尔的小站下了车。我手臂上搭着我的苏格兰黑白格子呢披肩,因为一出苏格兰边界进入英格兰,我就不敢再披着它招摇过市了。车站月台上闲散着几个人,我想了想,没敢向他们问路,想想还是等他们走了再说。

我走的这条路穿过一大片山毛榉树林,伸进一个平缓的山谷,从丘陵的绿色山坡上,可以隐约地望见远方的树林。离开苏格兰,进入英格兰之后,到处可见一丛丛的椴树。栗树和丁香正开放得花团锦簇,空气不再那么干爽、凛冽,而变得温润而芳香。

不一会儿,我来到了一座桥边。桥下夹岸雪白的水毛莨间,一条清澈的溪水缓缓在流淌。桥前方有一座水磨坊,堰槽上泄下一股清凉的流水,发出悦耳的撞击声,在宜人的暮色中回响。置身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一下子心神怡然,轻松了许多。我望着深绿的树木,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口哨,吹出了那首叫做《安妮·劳莉》的曲子。

这时,一个渔夫从水边走上桥来。他一边走近,一边也吹起了口哨。奇怪,难道音乐也有传染性?他吹的竟然和我是同一个曲调!

来人体格魁梧,穿了一件宽松的绒布衣,头戴一顶宽边便帽,肩上挂着一个大帆布包。他向我点点头,我想,我从未见过他那么聪明的眼睛,那么和善的面孔。他把他那三米长的精致鱼竿靠到桥上,站下来,和我一起看着水面。

“水很清,是吧?”他快活地说,“每有重大事情时,我总会回到这肯纳河上来。快看那条大鱼!足有两千克,一两也不会少。可惜天晚了,没法诱它上来了。”

“在哪儿?我没看见!”我问。

“瞧,在那儿!离那丛水草一米远的地方。”

“现在看到了!我还以为是一块黑石头呐。”

“是吗?”他应道,随即吹出了《安妮·劳莉》中的一个小节。

“你名叫退斯顿,对吗?”他说道,头也不转过来,眼睛仍然盯着溪水。

“不,”我答道,“哦……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是,是的!”我差点忘了,这正是我与哈里爵士约定好的假名。

“要做个好侦探,就得记住自己的名字呀!”他说道,一边咧着嘴笑,眼睛却望着一只刚从桥下暗处伸出头来的水鸡。

我直起身子,定睛看着他。他有一副宽阔下颚,笔直的浓眉,两颊皱褶坚实,一双有点古怪的蓝眼睛深邃而锐利。我立刻就认定,我最终找到的这个同伴,是一把能干可靠的好手。

突然他眉头一皱,“这真是丢脸!”他扬声叫道,“太丢脸了!你这么个手脚齐全的人,竟然也来乞讨!你可以到我厨房里去吃口饭,但甭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我不解地抬头一看,原来正有一辆双轮轻便马车从我们身边经过。驾车的年轻人举起鞭子向老渔夫致意。等那人过去了以后,渔夫也收起了他的鱼竿。

“那就是我的家,”他指着一百米之外的一扇白色大门说,“你过五分钟再绕过去,从后门进去。”说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