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好文学的小旅店主(第3/7页)

报上再没有别的东西,没有国际政治风云方面的报导,没有关于卡洛里德斯的新闻,也没有其他斯卡德提到过的各个方面的消息。我撂下报纸,发现火车到了我昨天下车的那个车站。挖土豆的老站长正在忙活着什么,因为一列往西开的列车正停在旁边,等待我们这列火车通过。从那列火车上下来三个人,正在向老站长询问什么。我想这一定是本地的警察,受苏格兰场[1]警方的指派,追查我到这个偏僻的小站上来了。我赶紧躲在车窗侧后,紧盯着他们。只见一个警察拿着本子,正在往上记什么。老站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那个收了我车票的孩子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一伙人又都向大草原那头大路隐没的地方张望着。我心想,你们赶快到那里去追我吧。

车又往前开动的时候,老牧羊人醒来了,他迷瞪瞪地翻了我一白眼,又狠狠踢了狗一脚,问它这是在哪儿。看来他确实是醉糊涂了。

“这……这都是戒酒戒的,成了这……这副样子。”他追悔着说。

我说,我还以为他是哪个乡村比赛得奖的大力士呐。

“唉,不过我……我……还是很、很能戒酒的……”他倔强地说,“从上个圣马丁节起,我就再、再也没有沾过一滴威士忌,连除夕夜都没有沾过,虽然我实在是馋极了……”

说着,他把穿着鞋的脚翘上座位,又把那蓬乱的脑袋塞进椅垫。

“这就是报应,”他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头痛得要死。安息日节就要到了,我得想点别的办法……”

“你怎么搞成这样的?”我问。

“喝了那种叫做白兰地的东西。我正在戒酒,不能喝威士忌,所以每天只能抿一点这种白兰地。现在好了,我大概半个月都好不了啦……”他渐渐变得语无伦次,浓重的睡意又让他阖上了眼睛。

我正在打算在前方的哪个车站下车,突然来了一个更巧的机会:列车忽然停住了,停在了横跨一条黄浊色河流的桥头上。我伸头朝外一看,只见列车的每一扇窗户都紧闭着,四周也没有人影。于是我拉开车门,一下子跳向路边浓密的榛树丛。

要不是那只可恶的狗,一切本来都会很顺利。可那畜生大概以为我偷了它主人的东西吧,一下子狂吠起来,还扑上来叼住了我的裤脚。那老头醒过来,以为我要自杀,便冲着车门大声叫嚷起来。我急忙爬过灌木丛,跑到河边,在树丛的掩护下一气跑出了一百多米。

我从树后面回头一望,看见列车员和好几个乘客正聚在敞开的车厢门口,一齐朝我这边张望着。我这次“告别”真是够张扬的,就差一支军乐队演奏欢送了。

正好这时候一件事引开了人们的注意力:那喝醉了的老牧羊人拴在腰上的狗突然拽着老牧羊人跳了下来,人、狗一齐头朝下摔到了铁轨上,然后骨碌碌一直滚到了河边。在人们下来救他们时,那狗又咬了什么人,只听得一阵阵叱骂声。一时间他们都忘了我,我趁机又爬出了好几百米。待回头再探看时,只见火车已开走,车尾正慢慢消失在峡谷之中。

眼前是一大片弧形的高山草甸,那条浑浊的河水从中间穿过,草甸的北面耸立着高大的山峦。没有人影,只有哗哗作响的流水和鸟雀无边无际的叫声。但奇怪的是,在这里我头一次感到了恐惧。我担心的并不是警察,而是另一拨人,那些人知道我得知了他们的秘密,所以绝不敢让我活着。我明白,他们追捕我,要比英国警察坚决、凶狠得多。要是被他们捉住,我就必死无疑,绝不可能幸免。

我望了望身后,整个原野还是阒无人迹。太阳静静地照耀着,远处的铁轨和湖水中的石头发出熠熠的反光。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静谧的景象了。但我无心流连,又开始奔跑。我低俯着身子,在沼泽地中的沟壕里往前跑,一直跑到汗水迷蒙了我的双眼。那种恐惧一直在我心头,如影随形,直到我跑到山边,爬上一段俯临着河水的山冈,停下来大口喘息的时候才稍稍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