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人们都叫我“蝴蝶”(第4/7页)

我向安静聆听的黑解释这个场景的细节:瑟亚乌什为了向他的兄弟们报仇所做的准备;他烧毁了自己的整座宫殿、所有财产和物品;他温柔地辞别了妻子,跨上马背,前往战场;输掉战争之后,他被人抓着头发在地上拖行,然后面朝下地摔在了土里,“和你现在一模一样”,一把刀子抵住他的喉咙;战败的国王满脸是土,聆听俘虏他的敌军与他的朋友间爆发争执,辩论究竟该杀了他还是放了他。接着我问他:“你喜欢这幅插画吗?格鲁维从背后袭击瑟亚乌什,就像刚才我对你一样。他压在他身上,拔剑抵住他的脖子,手里抓着他一大把头发,然后割开了他的喉咙。殷红鲜血即将喷涌而出,先在干燥的地表激起一阵黑烟,然后那里就会绽开出一朵鲜花。”[1]

我安静了下来,我们可以听见远处的街道上埃尔祖鲁姆教徒们的奔跑惨叫声。霎时间,屋外的恐惧使我们两个互相堆叠在一起的人靠得更近了。

“然而在那些图画中,”我更猛力拉扯着黑的头发,补充说,“可以察觉到,画家难以用优美的手法呈现出两个男人虽然互相憎恨、身体却和我们一样合而为一的样子。那些图画似乎满溢着斩首之前的那种背叛、妒忌和战争的混沌氛围。即使加兹温最伟大的画师,在画两个压在一起的男人的身体的时候也会犯难,所有的东西都会画得乱成一团。相反地,你和我,你自己看,我们就优雅俐落得多。”

“刀锋刺到我了。”他呻吟道。

“我很感激你跟我说话,亲爱的老兄,可是没这回事。我始终非常小心。我绝不愿意做任何事来破坏我们优美的姿势。在爱情、死亡与战争的场景中,伟大的前辈大师们就像描绘一个身躯似地画出交缠在一起的身躯,这仅能从我们的眼中引出泪水来。你自己看:我的头靠在你的颈背上,好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可以闻到你的头发和脖子的气味。我的双腿分别压在你的两条腿上,直直伸长与你的腿互相契合,外人要是看见了或许会误以为我们是一只优美的四腿动物。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体重均匀地分散在你的背和屁股上?”又是沉默,但我没有把刀子往上推,因为这么一来真的会把他刺流血的。“如果你不打算开口,我可能会忍不住咬你的耳朵。”我说,朝那只耳朵里呢喃。

从他眼里,我看出他准备说话,于是再问一次同样的问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体重均匀地分散在你的背和屁股上?”

“嗯。”

“你喜欢吗?”我说。“我们是不是很美?”我问,“我们是不是就像前辈大师的经典画作中,那些以极其优雅的姿势肉搏厮杀的传奇英雄一样美?”

“我不知道。”黑说,“我从镜子里看不见我们。”

我想像我的妻子正在隔壁房里,借由不远处那盏咖啡馆里的油灯流泻的光芒,观看我们。一想到这里,我兴奋得忍不住想咬一口黑的耳朵。

“黑先生,你为了盘问我,手持匕首,强行闯入我家,侵犯了我的隐私。”我说,“现在你感觉到我的力量了吗?”

“是的,我也了解到你有权这么做。”

“那么,现在,继续问我任何你想知道的问题。”

“形容一下奥斯曼大师是如何抚摸你的。”

“我在当学徒的时候,比现在柔弱、纤细而漂亮得多,那个时候他会像我骑在你身上一样骑在我身上。他会抚摸我的手臂,有时甚至会弄疼我,然而因为敬畏他的学识、他的才华与力量,因此他的行为也让我很高兴。我从来不曾对他心存任何邪念,因为我爱他。对奥斯曼大师的爱引导我热爱艺术、色彩、纸张、图画与彩饰之美,以及画中的万事万物,进一步衍生为对整个世界及真主的热爱。奥斯曼大师就如同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