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奥斯曼大师就是我(第2/5页)

是一位皇室僮仆。财务大臣传唤我进宫。我的眼睛微微发疼,把放大镜放进口袋,跟着僮仆走了出去。

喔,连续工作了这么久之后,能够上街走走,真是舒爽极了!每当这种时候,一个人总会惊艳于世界的新鲜和亮丽,仿佛安拉前一天才创造了它。

我注意到一条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张狗的画像更为意味深长。我见到一匹马,比我的细密画师笔下的随便一匹都还要糟糕。我瞥见竞技场里有一棵梧桐树,不久前我才用紫色调加强了它的叶子。

过去两年来我一直描绘竞技场中的游行,因此当我踱步穿越竞技场时,仿佛踩进自己的图画一样。比如说我们要转进一条街道:若是在一幅法兰克绘画中,我们的结果便是走出图画和画框外;若是在一幅坚守赫拉特大师风范的图画里,我们终究会抵达安拉俯瞰我们的位置;若是在一幅中国绘画中,我们将被困住,永远也走不出去,因为中国的绘画可以无边无际地予以延伸。[3]

我发现僮仆并非带领我前往议会厅,往常我与财务大臣习惯在那里见面,讨论下列事项:我的细密画家们正在为苏丹陛下制作的手抄本、彩绘鸵鸟蛋或其他礼物;插画家的健康状况,或是财务大臣自己的身体和情绪;颜料、金箔或其他材料的申请;惯常的意见和要求;世界的庇护,苏丹陛下的要求、命令、喜好与脾气;我的视力、我的眼镜或我的风湿痛;或者是财务大臣那游手好闲的女婿,以及他那只虎斑猫的健康。我们安静地走进苏丹的御花园,犯罪似的小心谨慎,踏着轻巧优雅的步伐,安详地穿越树林,往下走向海边。“我们正朝滨海别墅走去,”我心想,“也就是说我将会见到苏丹。陛下必定在那里。”然而我们却转上了另外一条路。我们经过停放划艇和轻舟的棚帐,穿越一座石头建筑的拱形入口,再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我先是闻到一股烤面包的香味从侍卫队厨房飘散而出,接着才瞥见一身红色制服的皇家侍卫兵。

财务大臣与皇家侍卫队长共处一室:天使与魔鬼!

这位替苏丹陛下在宫殿底下执行死刑、施加酷刑、拷问、鞭打、刺目和笞跖等刑罚的侍卫队长亲切地对我微笑,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房客,准备向我这位倒霉与他同住一间旅店房间的室友,述说一则感人肺腑的故事。

然而叙述故事的人不是侍卫队长,而是财务大臣。

财务大臣含蓄地说:“一年前,苏丹陛下吩咐我以最高机密负责制作一本手抄绘本,一本日后将用作外交赠礼之一的手抄本。基于书籍的秘密性,陛下认为这本书并不适合由皇家史官罗克曼编纂;同样地,他也不想牵涉到你,尽管他对你的才华极为钦仰。事实上,他认为你因为全心投入庆典叙事诗,想必分身乏术。”

乍进房间时,我猛然以为有哪个无赖恶意中伤,宣称我在某幅画中表露异端邪说,或是在某件作品里犯下欺君之罪。我惶恐地想像君主听信了这个无耻之徒的谗言,不顾我老迈的年纪,即将对我展开严刑拷问。因此,当我听到财务大臣只是试图解释苏丹陛下委托了一个外人编辑手抄本——这些话语的确甜过蜂蜜。我倾听着关于手抄本的内容,没什么新意,因为我早已知情。对于埃尔祖鲁姆努斯莱特教长的许多谣言,我也略有听闻,而画坊里的各种勾心斗角自然更不陌生。

为了表明我问过一个问题,我就问是谁负责编辑这本手抄本,其实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姨父大人,如你所知。”财务大臣说。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补充道:“你很清楚他并非寿终正寝,也就是说,他是被谋杀的,对不对?”

“不。”我简洁地说,像个孩童般,接着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