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人们将称我为凶手(第2/7页)

优素福放羊

贾米《优素福与佐列哈》插图

作者:谢赫•穆罕默德

绘制年代:1556—1565年

流派:加兹温画派

原图尺寸:21.3x16.1厘米

收藏在华盛顿费里耶画室

你们或许也听说过伊斯法罕的画家谢赫·穆罕默德[1]的故事。无论是在色彩的选择上,还是在书页的排序上,或是人物、动物和面孔的描绘方面,没有一个画家能够超越他,他能够在画中加进我们只有在诗中才能见到的激情,还能在画中加进我们只有在几何中才能见到的一种神秘逻辑。他年纪轻轻就已达到了绘画大师的地位,其后的整整三十年中,无论是在选取题材方面,还是在创新方面,或是在风格方面,他都是那一时代最为有胆识的细密画家。是他用高超的技巧均衡地把由蒙古人传到我们这里的中国水墨画中恐怖的恶魔、长角的妖怪、有着大睾丸的马匹、半人半兽的怪物、巨人、精灵和恶魔般的东西加进了细腻的赫拉特风格绘画;是他首先对来自于葡萄牙和佛兰芒商船的肖像画感兴趣并受到了影响;是他从远溯至成吉思汗时代的残破旧书中重新挖掘出了被遗忘的古代技法;是他勇敢地领先于众人,画出了亚历山大偷窥裸体的佳丽在女人岛上游泳[2]、席琳在月光下沐浴等令人阴茎勃起的题材;是他画出了我们荣耀的先知乘着飞马卜拉格[3]、国王们搔着痒、野狗交媾、教长们喝醉了酒的图画,并让整个绘画界都接受了这些形象。[4]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他偷偷地或是公开地纵情饮酒并吸食鸦片度过的三十年中勤奋而富有激情地做出来的。然而晚年时,他却成了一位虔诚长老的弟子,在短短的时间内,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得出结论,认为自己前三十年间所画的每张图画,都是污秽而渎神的。他不仅弃绝它们,甚至将自己生命中剩下的三十年,投身于走访各个宫殿、各个城市,寻遍各个苏丹和君王的图书馆及藏宝室,只为了搜寻并销毁他所画的所有手抄本。不管在哪个国王的图书馆,只要发现一张自己昔日创作的绘画,他或是软磨硬泡、想方设法要毁掉它,或是趁人不注意时撕掉他所画的书页,或是逮住机会往画上泼水破坏它。我叙述这个故事作为例子,想要说明一位细密画家在艺术的召唤下若不明智地抛弃自己的信仰,将会承受极大的痛苦。因此请大家不要忘记谢赫·穆罕默德焚毁了阿巴斯·米尔扎[5]王子位于加兹温的庞大图书馆,只是因为里头收藏了千百本他画的书籍,多到他无法一一加以挑拣。这位极度痛苦而后悔的画家,最后在那场惨烈的大火中被活活地烧死了,对此,我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夸张地予以了描述。

“你害怕吗,我的孩子?”姨父大人慈祥地对我说,“你怕我们画的图画吗?”

此时房里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但却猜想出他说话时是面带着微笑的。

“我们的书已经不是秘密。”我回答,“或许这不重要。但各种谣言正在盛传。有人说我们偷偷摸摸地犯下了亵渎罪。有人说,我们在这里制作的书,并不是苏丹陛下想要的,并不是苏丹陛下所期望的,而是一本我们所想要的书,甚至是一本嘲讽苏丹的书,是一本不信神、不信教的书,是一本模仿异教徒大师们的书。还有人说它甚至把撒旦也描绘成了可爱的形象。他们说我们以街上一条肮脏野狗的目光来看世界,用远景画法把一只马蝇和一座清真寺画得几乎同样大小——借口说清真寺是远景——以此亵渎了我们的宗教[6],嘲笑了前往清真寺做礼拜的穆斯林。晚上想着这些我就辗转难眠。”

“画儿是我们一起画的,”姨父大人说,“不要说是我们做了这些事情,难道我们想过这种念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