恫 吓(第2/5页)

我对梅子一遍遍说着这个城市新人,一个面色乌黑嘴唇发紫的青年。她笑吟吟地说:你请他来家里啊,让他来我们家玩啊!可是我们的热情最终感染不了一个孤僻的人,他还是很少来这儿。梅子叹气说:他大概一个人过惯了……

这会儿我一直在凝神,梅子站了起来。她要为我准备出差的东西了。我把她按在椅子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告诉:“我忘了个要紧事儿,王如一来我们家了,听说你要走了,他正要找你呢。”

这个人的消息竟如此灵通。他很长时间都在躲着我们,甚至不敢通一个电话,这会儿却突然跑来了。我想这其中必有缘故。

2

王如一刚见面就咋呼:“从昨天起我就找老兄啊,心急火燎的……”我说:“别夸张了,那天你约我们谈词典,后来连影子都不见了,看来你已经吓坏了。”他急急分辩:“哪里哪里!我现在忙得很,这一段主要忙那个总会的筹备,真的腾不出手来啊,连老婆都见不着……找了你几次,我比你都急呢!”

“可不要找错了人啊,找错了人,以后什么东西也得不到!”

王如一的脸色一下变了,开口嚷叫:“老伙计,我们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你怎么这样讲我?”

“我不是讲你,我是——‘从逻辑的观点看’。”

王如一拍拍脑瓜:“噢噢,好像有这么一本书,是这个名字……”

“你看过吗?”

他摇摇头。

“你也不需要看这一类书,它们晦涩,而且都是‘落后的’世界观,看得人头昏眼花还看不懂;倒不如看一些简明扼要的东西,比如说霍老很久以前写的那些哲学小册子——那些小书既是真正的哲学,又通俗,从八十岁的老教授到乡下大爷都看得懂。”

王如一用眼角瞟了我一下:“你真的那样认为吗?”等不到回答,就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霍老的哲学嘛,说老实话,他……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不过他是那个时代的哲学家,是吧?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要求嘛,人在任何时代里发迹都不容易。正像我们这个时代里留下了一些深奥晦涩的哲学一样,那个时代就是要留下一种明快的哲学、普及的哲学。那时候,‘工农兵才是哲学的主人’。”

“是啊,工农兵是哲学的主人!”

王如一摇着头:“唉,这些东西在当时尽管也很有影响,不过说真的,它们毕竟时过境迁了……现在看就有些直白了……”

“直白吗?也不见得。这些哲学,包括一些诗,它们的命运,作者的命运,今天看仍然是个谜团——曲折迷离,应该说晦涩得很,比今天流行的哲学还要晦涩呢,你还嫌‘直白’!”

王如一颊肉抽搐,笑了几声。他眼睛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像在寻思什么,停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又要和纪及一块儿走了,有很多话要跟你讲——不讲不行啊!我只想说,我们交往已经很久了,我真心实意把你当成我的老师——我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无论是文品还是人品,都永远难望你之项背!”

“夫复何言!你也对纪及说过同样的话。你这人啊,最大的毛病就是谦虚!”

“我知道你对任何直接的表白都会怀疑,那就看行动吧。我今天不愿解释什么,情况很复杂,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流言。他们实际上既中伤了我,也离间了我们的关系。不过瞧着吧,这些人只会自食其果!”

我笑了:“你把我们的关系看得太了不起也太重要了。好像我们俩的关系比得上两个大国之间的关系似的。”

王如一用一根手指严肃地敲一下桌子:“可不,一人一世界嘛!我把咱们的友谊从来都看得很重!我不允许任何东西去玷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