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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擎把那些材料一下推到了案板下边,拍打一下案板:“该是结束和揭露这个恶作剧的时候了!我们他妈的已经受够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却不由得想到了他的父亲:一位著名的学者、翻译家,当年就是被活活冻死打死的。那是一个多么让人尊敬的老人、悲惨的老人。我多次听人谈论他,我们许多人的书房里都能找到他的著作;可是,也就是这同一个人,霍老自传片断中却记下了有关他的致命一笔;还有那个更加不幸的靳扬……但我不想、也不能够在此刻说出这一切。人的卑微和不幸,就是如此触目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我如果这会儿说出事情的真相,对他将是十分残酷的一件事。

我从书包里掏出了马光交给的崭新的复印件。

吕擎只看了一眼,就不屑一顾地把它抛到角落里。

他吸上烟:“我的估计没有错,事情真的开始了!”

……

几天过去,还是没有一点声息。这是一种可怕的沉寂。

纪及来过两次,问我忙些什么?我说还忙过去那一摊子,你呢?纪及说他烦躁得很,一点都工作不下去……

“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是别的事,是其他……”

这只能是他和王小雯的关系。我有些沮丧,问他最近见到王如一、顾侃灵所长他们了吗?

“偶尔见到,就是到办公室拿信件的时候,”他踌躇了一会儿,说,“有一次到办公室去,蓝毛的车子正好过来了。你知道那种高级轿车有时候跑起来一点声音没有,他故意不鸣喇叭,悄悄开到我后边,猛地一按高音喇叭,把我吓了个趔趄。我只往一边躲开了,可他跳下车来差一点动起拳头,说你他妈的耳朵塞了驴毛啦?你想找死啊?你瞎吗?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又骂又吐。我知道他想故意激我火起来,好跟我干一场恶架。我那一会儿真是受不了,两只拳头握起又放下,放下又握起。我不知该怎么办。如果和他撕扭到一块儿,只有吃亏的份儿。我知道他暗里是专门学过打人的,而且他是个大块头。”

我气得咬紧了牙关。我知道蓝毛不像纪及理解的那么简单——对方并非只是想吓他一下,不是。这个人的话里很明显地掺杂了别的意味。我相信这一伙流氓什么事都会做得出的。

纪及又说:“……她连电话都不接。我难过极了,整天闷在屋里。”

我没有告诉他复印件的事,也没有告诉于甜的消息。他还陷在自己的爱和痛之中,可那边的游戏已经变得有些残酷了。我真的更加担心……知道一切尚未可料。在这座看似庸常的拥挤的城市,有人正做着杀伐的游戏。也正因为是游戏,是一部分人残忍的活法,所以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这场游戏的牺牲品……

3

娄萌这几天见了我总是热衷于谈论一个话题:希望我能到外面多跑一跑,说如果我想回老家的话,可以请假,总之要赶在真正的冬天之前。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机会,反正杂志社里的人手够用,等等。

我没有接茬,装着没听明白,因为我知道她想劝我到下面去躲一躲风头。她大概害怕了,害怕中还掺杂了一份可贵的怜惜。她既不愿看到我和朋友们在这时候搞出什么名堂来连累她,也不愿让我们受到过分的精神和肉体伤害。这多半是好意,可我只觉得这好意也好笑。这一天她又唠叨起来,我终于忍不住了:

“娄主编,我们刚刚出去那么长的时间,你又希望我们躲开了!放心,我们连累不了你和于院长!”

“我不是往下撵你们,我只是想这样对你们好!”

“我不明白好在哪里。”

“你不是总要抓紧一切机会往下跑吗?你不就愿意在下面窜吗?你爱人有一次还当着我的面抱怨呢,说你总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说你这辈子有走不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