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它任何东西一样,是一种天赋

夜已深,英曼循迪普河旁一条勉强可以辨认的小路前进。很快小路向下倾斜,进入一处岩石嵯峨的盆地。不久,盆地收拢变窄,成了一道峡谷。岩石壁立,树木错杂,天空只剩头顶的一线。周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来自天上的银河,有一段时间,他只能凭路面柔软的尘土踩在脚下的感觉,在深谷中摸索着前进。河水幽暗,只有掉过头,才能用眼角捕捉到一点水波的光泽,就如要发现特别微弱的星星,你就不能直接对着它瞧一样。

最后,经过一道断崖时,前方的路夹在一面陡坡与河水之间。山坡上巉岩交错,有土的地方星罗棋布地生着灌木;另一侧壁立如刀,最下面才是幽幽的河水。这种地形让英曼甚为忧虑,要是有民兵骑马在附近巡逻,不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从路上躲开,就会给逮个正着,而且山坡太过陡峭,危岩密布,想在黑暗之中不声不响地爬上去也不可能。在这里和骑兵对抗,实在是非常不利。还是加快速度,赶紧把这条大地上的伤口甩在身后为妙。

英曼忍住疼痛开始小跑,过了一会,突见前头出现摇曳的光亮,好像就在这条路上。他放慢脚步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出是一个头戴宽边礼帽的男人,手持松木条扎成的火把,站在路当间。火把冒出浓烟,在他身周洒下一圈黄光。英曼悄悄地靠近,最后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站定,离对方还不到十码。

那人穿一身黑衣,一件白衬衫。他牵着一匹马,牵马索套在马脖子上。借着亮光,英曼只见马背上驮着像一捆白亚麻布似的东西,软软的垂下来,看不出眉目。正打量间,那人坐了下来,双膝翘起,用一只胳膊抱住,另外拿火把的那只手向前伸出,胳膊肘支在两个膝盖中间,稳稳地举着火把,就和放在壁烛台上一样牢靠。他的头垂下来,帽檐碰到伸出去的胳膊。就这样,在火光映照之下,他蜷缩成了黑色的一团。

他拿着火把睡觉,英曼想,用不了多久脚就会给烧着。

但那人此举并非意在打盹,只不过是个绝望的姿态而已。但见他抬起头,望着马发出一声悲吟。

——上帝啊,哦,上帝,他呼喊道,我们曾经生活在天堂一样的世界里!

他坐在地上,身体左右摆动,又说了一声:上帝,哦,上帝。

怎么办?英曼暗忖。路上的又一个绊脚石。不能回头,绕不过去,也不能整夜呆鸟一样傻站在那儿。他掏出手枪举到面前,借着火把的微光检查弹药。

英曼刚要行动,那人却站了起来,他将火把在土里插牢,然后直起身走到马的另一侧,费力地搬马背上的包袱。马不安地移动着身体,耳朵支棱着,下眼皮上方的一圈眼白历历在目。

他把包袱搬下来扛在肩上,然后略为趔趄着从马后走开。英曼此时方看出,他扛着的是个女人。她一只胳膊无力地悠荡着,蓬乱的黑发曳在地上。那人扛着她走到火把的光圈之外,几乎看不见了,但照他的方向,明显是走向悬崖,可以听到他在黑暗中边走边抽泣。

英曼跑过去,抓起火把,然后扬手向哭声响起处轻轻一抛。火把坠地,光亮所及之处,照见那人正站在危崖边缘,女人抱在他的怀里。他想看清这出其不意的火光到底从何处飞来,但身上的重负让他只能一点一点挪动脚步,慢吞吞转过身,面对英曼。

——放下她,英曼说。

女人扑通一声落在那人脚前。

——那是什么鬼手枪?那人说道,眼睛紧盯着两个相差悬殊的大枪管。

——离开她,英曼说,往前站,让我能看见你。

他从女人身上跨过,朝英曼走过来,低着头,让帽檐遮挡火把的光芒。

——最好马上给我停下。英曼不想让他靠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