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独裁体制中的宣传(第2/4页)

有人会加上一句说“仅仅是一个煽动家罢了”,他们可没有领会在大众政治时代,政治权力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希特勒本人就说过:“成为一个领袖,意味着能够动员民众。”希特勒的首要目的是动员民众;民众受其蛊惑,其道德观和对传统的忠诚便被他连根拔起;于是,大多数人被催眠,只知道同意;最终,希特勒便可在民众身上施加其自创的一套新的独裁体制。赫尔曼·劳施宁[5]在1939年写道,“希特勒对天主教的耶稣会[6]具有深深的敬意,倒不是说他多么欣赏基督教义,而是赞成其精心设计、严格控制的一套‘机械系统’,欣赏其等级森严的体系、极其聪明的伎俩、对人性的熟知,并钦佩它们在控制信众时能机智地利用人性的弱点。”

去除基督精神的教会主义、修道士一般的苛刻纪律,不是为了献身于上帝,也不是为了达到自我救赎,而是为了献身于国家,献身于由煽动家转为独裁者的那个人,匍匐于他那伟大的荣耀与权力之下。这就是系统性的群众动员所要达到的目标。

我们且来看看,希特勒是如何定位他所要动员的群众,以及他是如何进行动员的。第一个原则,是关于价值判断的:民众其实轻如鸿毛,他们无法进行抽象的思考,越出他们直接经验范围的任何事务他们都绝不感兴趣,他们的行为并不取决于知识或理性,而是取决于情感和无意识冲动。正是这些本能冲动和情感,“是他们形成肯定或否定态度的真正根源”。因此,要想做一个成功的宣传家,务必要学会如何控制民众的本能和情感。

“在此地球上,曾制造翻天覆地革命的驱动之力,从来都不是超越民众之上的科学教育,而总是鼓舞民众的献身精神,经常还会是一种歇斯底里症——它能刺激民众迈向行动。任谁想要主宰民众,首先必须掌握打开民众心灵之门的钥匙……”用弗洛伊德学派的术语来说,就是掌握民众的“无意识”世界。

希特勒就发出了强烈的吁求,他吁求的对象,是那些下层中产阶级人士,此辈在1923年的通货膨胀中饱受摧残,1929年及其后数年的经济衰退给了他们又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希特勒口中的“民众”,就是这些困惑的、受挫的、长期焦虑的千百万人。为了使他们更加群体化、同质化,希特勒将他们组织起来,于是,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广场、大厅,在那里,个体的身份消失,甚至基本的人性都不再存在,终于,个人融入了群众。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通过两种方式与社会直接发生联系。其一,作为家族、行业、宗教等团体的一员;其二,作为群众的一分子。团体是能够表现出道德与才智的,就像组成团体的个人一样;但是群众却是乌合之辈,他们组织混乱、漫无目的,除了明智行动和务实思考外,他们倒是无所不能呢。

融入群众之中,人们就会失去理智的力量,也会失去道德抉择的能力,他们习惯于被人教唆,终至失去判断力和自主意志。他们变得极其易怒,丧失个人的理智以及集体的责任感,突然爆发的狂怒、激情和恐惧极易感染他们。一言以蔽之,身处群众中的一个人,其举止好比吞食了大量强力麻醉药一般,他就是我所谓的“群体毒药”的受害者。像酒精一样,“群体毒药”是一种能使人活泼、性格外倾的药剂。被“群体毒药”麻醉的个人逃避自己的责任、才智、道德,变得发狂,如禽兽一般。

在希特勒的执政生涯中,他长期都是一个煽动者,他研究了“群体毒药”的药效,学会了根据个人所需加以利用。他发现,演讲者可以唤醒“潜藏的力量”,并激励听众行动——这比那些作家写作的效果彰明多了。阅读乃是一种私密的行为,于是,作家只能针对单个的人说话,这些个体独自坐着读书,心思明澈;演讲者则针对众人说话,这汇聚的群众已然中了“群体毒药”,他们任演讲者摆布,如果演讲者清楚自己的目标,他可以对群众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