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篇 焦尸案 第五章 丰(第4/5页)

“你的话他也不听?”

“老朽只是个仆役——”

“你也清楚自己只是个仆役?”

老孙顿时愣住,抬眼望了过来,眼中既惊疑,又有些质询之意。周万舟知道已触及第一层盔甲,便直瞪老孙,加重了语气:“虽说是仆役,可如今王豪亡故,王小槐又年幼,王家便是你的了。”

“老朽哪里敢?老朽只是听小相公差遣。”

“王小槐那点年纪,他懂得什么?你若不敢,便该辞了管家一职,让敢管的人来管,否则,王家岂不要败在你手里?”

老孙顿时涨红了脸,周万舟知道已破了第一层,便进而逼问:“王家账目是否全在你手里?”

“嗯。”

“上头收支数目可都对?”

“老朽从来不敢起一丝一毫贪心。”

“贪不贪心,只有你自家知晓。王豪与我,也算有些情谊,我只问你,若查起账来,是否一丝一毫错处都没有?”

“这个……”老孙眼里露出些慌意。

周万舟知道第二层已裂了道口子,紧逼道:“若被我查出有错,你该如何交代?”

“那账目每年进入成百上千笔,难保没有些错处。不过,老朽敢对天起誓,即便有错处,只是无心疏漏,老朽绝无半点私占之心!”

“钱财上即便没有私占,常日里吃的、用的,也尽都是你自家的,没有贪占过主家一毫?”

“这……老朽长年住在主家,吃用也在主家,自然难分隔得那般清楚明白。”

“这么说,你夫妻两个还是贪占了王家?”

“老朽大半生在王家为仆,尽忠尽力,便是多吃了些,也是该当!”

“吃一口肉是吃,吃许多肉也是吃,你多吃多少算该当?如今王家没人看管,自然是尽着你吃用,便是吃尽了他家,也是该当?”

“这……”老孙嘴唇发抖,第二层盔甲也已破开。

“老少两代主人,你是忠于哪个?”

“老朽心中并无分别。”

“王豪在时,若有失误,你见了,劝不劝?”

“自然要劝,但听不听,由老相公自家做主。”

“小相公做错了事,你劝不劝?”

“自然更要劝。”

“他若不听,你便由他?”

“这……老朽只是仆人,主人若不听,老朽也无法。”

“他要杀人放火、谋反作乱,你也只是瞧着?也拿‘无法’二字开脱?”

“这……”

“王豪将儿子托付给你,你却只抱着‘无法’二字,任由他为非作歹。他若闯了祸,送了命呢?你这是忠,还是不忠?”

老孙垂下头,手也抖了起来。第三层盔甲也被破开。

周万舟趁势追逼:“人心难欺,哪怕孩童。王小槐之所以不听你劝,正是瞧出了你这伪善伪忠,知道你劝也只是假劝,何曾真心爱惜过他。”

老孙抬起头,眼里涌出浑浊老泪,盔甲尽数剥落,再立不起来。

“你若还剩一点儿忠心,就再去劝劝他。他惹恼族人乡人,并无大碍,但若触怒了知州,会是何等结局,想必你也清楚。我见不得欺主不忠之人,你若仍抱着‘无法’二字,我便替王豪行一回公道,差人前去清查账目,若有一笔不对,就莫怪我狠心。”

老孙像是被吊捆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惊望着他,目光早已溃乱。

周万舟自家尝过这等盔甲被剥光的滋味,知道这时老孙已全无主见,只能遵命行事。他不再多言,瞅了老孙一眼,随即驱马向前,继续去赴宴。行了半晌,回头望去,见老孙仍站在那路边,如同寒风里一根枯朽树桩。

然而,老孙最终并没劝转王小槐。而且,昨天一早,他从开封府来传送公文的驿递口中听到,王小槐竟被烧死在汴京。到今天,府衙前又横了这样一具焦尸,焦尸身上装了这块碎银,自然是老孙怀恨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