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在安宁饭店度过的海峡夜晚(第3/4页)

那天夜里临走前,我碰上了从宝石夜总会出来的努尔吉汗和麦赫麦特,我们站在路边没提及任何老朋友,认真地讨论了一番“在夜里这个钟点,海峡边开着的冰激凌店哪家最好”。告别时,我远远地指着正在上车的芙颂和她父母说,我带亲戚来玩海峡了。我想告诉日后去我博物馆的参观者,20世纪五六十年代,伊斯坦布尔还只有少量的私人轿车,从美国或是欧洲买来轿车的富人们,常常会开车带熟人、亲戚们出去逛街。(儿时我经常听到母亲问父亲:“萨黛特女士,想和丈夫和孩子们坐车出去玩玩,你去吗?还是我和切廷——母亲有时也会说‘和司机’——带他们出去玩?”父亲则回答道:“行了,你带他们出去吧,我很忙。”)

回家的路上,我们会一起在车里唱歌。每次唱歌都是塔勒克先生开的头。一开始,他会哼着去回想一首老曲子和歌词,随后他会让我们打开收音机去找一首老歌,或者当我们还在寻找时,他就开始唱一首刚才从宝石夜总会听到的老歌。有时我们会从收音机里听到一些外国的奇怪语言,我们会瞬间安静下来。那时,塔勒克先生会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莫斯科电台”。热身阶段过后,塔勒克先生会先开个头,然后内希贝姑妈和芙颂加入其中。在车里,听着由老歌组成的一个音乐会,在海峡路边高大的枫树和黑暗的树阴下回家时,我会在前座上朝他们转过身,努力跟着他们唱居尔泰金·切奇的《老朋友》,尽管我因为不知道全部的歌词而害羞。

无论是在车里一起唱歌,还是在海峡的饭店里有说有笑地吃饭,其实我们当中最开心的是芙颂。尽管如此,能够出门的那些夜晚,芙颂还是喜欢和佩鲁尔酒吧里的电影人待在一起。因此,为了一起去海峡吃饭,我会先去说服内希贝姑妈,因为内希贝姑妈从不愿意放过让芙颂和我待在一起的机会。另外一条途径就是劝说费利敦。因此,有天晚上,我们把费利敦无法离开的摄像朋友雅尼也带去了海峡。费利敦利用柠檬电影公司的条件在和雅尼一起拍广告片,我也不去干涉他们,我赞成他们去挣钱。有时我会问自己,如果有一天费利敦挣了钱,带着妻子离开丈母娘和老丈人搬出去住,我还怎么能够见到芙颂。我害羞地感到,有时我也是为此想和费利敦友好相处的。

那天晚上塔勒克先生和内希贝姑妈没去,所以在塔拉卜雅既没听从旁边的夜总会里传来的歌声,也没能在回家的路上一起唱歌。芙颂坐到了丈夫身边,一直在说电影界里的传闻。

因为那天夜里我不开心了,所以在另外一个晚上,当我和费利敦还有芙颂从佩鲁尔酒吧出来时,我对费利敦另外一个想和我们一起去的朋友说,车上没位子了,因为待会儿我们要接芙颂的父母去海峡。大概我说话时有点粗暴,因为我看见那个宽脑门的人惊讶甚至是愤怒地瞪大了深绿色的眼睛,但我没在意。随后,我们去楚库尔主麻,在芙颂的协助下,骗内希贝姑妈和塔勒克先生又和我们一起去了塔拉卜雅的安宁饭店。

我记得,坐下开始喝酒后不久,我感到了不安,从芙颂那拘束、紧张的神态里,瞬间我想到自己没能从流淌的夜色里得到乐趣。为了能够找到让我们开心的通姆巴拉手和卖新鲜核桃的小贩,我转身朝后面看了一眼,我在两张桌子的后面,看见了有同样一对深绿色眼睛的男人。他和一个朋友坐在后面的一张桌子上,正在看着我们喝酒。费利敦发现我看见了他们。

我说:“你的朋友坐上车,跟来了。”

费利敦说:“塔希尔·汤不是我的朋友。”

“离开佩鲁尔时,在门口想跟我们一起来的人不是他吗?”

“是的,但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在国产的摄影小说,还有暴力、武打片里扮演角色。我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