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的松树(第2/6页)

“啊,这天气真像是春天!”

买票进了浜离宫公园,一望无际的枯草的庭院,斑斑驳驳长出了锐利的青草的嫩芽。青年男女坐在四处的灌木林旁边休息。草地周围是一圈篱笆墙,看情景就像一片放养人群的牧场。这些人看上去大多是普通职员,打扮并不花哨,即便动动身子,也似乎带有一种牛羊般阴郁的气氛。

美代发现没有一个女人背上背着孩子,她并不觉得奇怪,即使走在银座大街上,也很少看到背小孩的人。因而,美代想到自己这副样子很是难为情。不仅如此,公然背着这样一件沉重的包袱,实在感觉不出一般人的幸福来。

黑漆的门柱子,门内两三棵梅树上开着不多的花朵。古代天皇的青铜像凝视着大海的一个角落,他眼里是否透过遮挡风景的树丛,清清楚楚看见港口的情景了呢?

美代忽然想起一件事,很早以前,记不清是在哪个季节了,她很想爬上这座雕像的头顶。想起来,真是有点儿胡闹。青铜的台座不太高,首先爬到那里,然后再坐在向前缓缓伸出的一条腿的膝盖上,这样可以搂住天皇的脖颈。

“睦男,好吗?”她对背上的孩子说,“现在我想攀登这座铜像,没有人看到,不要紧。你可要听话呀,不用怕。”

孩子睡了,没有回答她。

美代环顾一下周围,这一带正是芳梅亭租赁会场的前院,公园大门内就是宽广的草坪,一直连着以水池为中心的靠近海滨的后院。这里的石子地面没有消闲的人,眼下也没有情侣们来来往往。

美代不由吐了吐舌头。

她来到铜像后头,脱去凉鞋,攀着台座一跃而上,婴儿的头险些撞到天皇的剑把上。铜像布满了白色的斑点,用手一摸,已经干透了,纷纷散落下来。这是海鸥的粪便。她用手抓住剑柄,好容易登上铜像的膝头,这时手几乎要滑脱下来。美代站在铜像膝头上,用穿着红色毛衣的腕子搂住天皇的脖颈。透过衣服,她感到铜像渗入肌骨的寒凉。但是,这位小保姆满足于这种徒然的拥抱,她抚摩着铜像浓厚的胡须,抚摩着铜像的头发。睦男醒了,在她的脊背上高兴地跳跃,差点儿失去了重心。

从后院转回来的一对情侣,看到这番不寻常的情景都愣住了。

“啊,太危险啦!”

女子说着,用披肩蒙住了脸。

“嗬,真活跃啊!”

面孔狭长的职员打扮的男子,对着美代大声高喊,唯恐她听不见。

美代正要下来,刚下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天皇眼睛注视的地方伸长脖子。树丛对面果然是一道水平线,可以看见海港。白色的外国船停泊在靠近洋面的地方。那是一艘十分漂亮的大船。

大船映着阳光,闪耀着方糖似的银白的光亮。周围萦绕着两三片云彩,悠然地浮动着。美代也曾这样眺望故乡铫子的海面,那里时时有外国的大船驶过,每当中午休息,她便和同学一起坐在崖上,伸展双腿,停下吃盒饭的手向海面张望。

美代从台座上莽撞地跳到碎石地面,脚底被石子硌得很疼。睦男仿佛一下子也颠得喘不出气来,旋即咯咯大笑起来。跳下来时腰带松开了,美代穿上凉鞋,一边把腰带扎紧,一边向大海方向奔跑。

她沿着广阔的池畔,越过一座桥,小型水闸的对面就是海港。长着一排小松树的堤岸下边是一道石墙,潮水一直在那里涌动。

美代气喘吁吁,皲裂的面颊比平素显得格外红润。一无表情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海港的光景。忽然,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那个经老板娘再三提醒却依然涂着鲜艳口红的干裂的小嘴唇,美滋滋地歪斜着。

美代在小松林一边的枯草地上坐下来,周围都是男女恋人。有一对情侣像是在表演轻歌剧,男人深深揽着女人的肩膀,面对大海,低声进行二重唱。一个男人枕着女人的膝盖躺在地上,要女人用发卡给他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