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透视,假如从前面(第2/3页)

上帝啊,求你保佑匈牙利,

赐予他快乐,赐予他富足,

向他伸出庇护的手臂,

帮他与敌人进行抗争……

现在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叫喊……或者,并不是叫喊……更像是哭泣。“不。这是某种动物在……呻吟,或痛苦地哀叫。肯定是断了一条腿。”但是不管他怎么转动脑袋四下张望,道路两旁漆黑一片,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有谁遭遇到坎坷,

这一年将会让他快乐……

“我们还以为你改变了主意!”当他们意识到弗塔基赶了上来,克拉奈尔故意逗他说。“我从他的脚步声就听了出来,”克拉奈尔夫人附和道,“因为这是不可能听错的。他走路的声音就像一只瘸腿猫。”弗塔基将两只皮箱放到地上,摘下肩上的背带,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你们在路上什么都没听见吗?”弗塔基问。“没有啊,我们应该听见什么?”施密特不解地问。“哦,我只是问问。”哈里奇夫人也坐到一块石头上,揉着双腿。“我们听到的只是你从后面跟上来的奇怪噪声。我们并不知道会是谁。”“为什么这么说?这话什么意思?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谁往这边走?小偷吗?……这里连只鸟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大活人了。”他们所站的那条甬道一直通向庄园的主体建筑;甬道两边是疯长了几十年的黄杨,山毛榉或冷杉则在黄杨的包绕下东一株西一棵地拔地高耸,在那些树上和建筑物的墙壁上爬满了野生的常春藤,因此整座“庄园”(朝这个方向远望)弥漫着某种喑哑的绝望,因为现在只有正面墙壁最高的部分还是自由的,毫无疑问,再过几年,整座建筑将被贪婪的植物无情地吞噬。在通向高大的昔日庄园大门的宽阔台阶两侧,曾经左右各有一尊“裸女雕塑”,尽管已过了许多年,弗塔基对此仍印象很深,他放下箱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附近寻找女神,但是无论他怎么找都是徒劳的,她们似乎被大地吞噬了。他失落地睁大眼睛,一声不响地拾级而上,因为这座巍然耸立在黑暗之中的喑哑庄园——尽管正面的墙皮已经全部剥脱,高高的尖顶摇摇欲坠,看上去已经再经不起一场暴风雨,更不要说一扇扇窗户都变成了空洞——始终还保持着一些往日辉煌的痕迹和不会随时间消逝的高贵威严,想来它是出于防御的目的而修筑的。他们登上最高一层台阶,施密特夫人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进大门残破的拱券,虽然带有敬畏,但一点都不害怕地走进空荡回声的建筑物内。弗塔基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内部的黑暗,因此,当他来到左侧一间稍小一些的大厅时,已经可以敏捷地绕开那些胡乱堆放在破碎了的陶瓷地砖和彻底腐烂了的地板上的生锈机器和零件,弗塔基时不时地在横在脚下的废钢锈铁前伫立片刻,他对这一切记得还是那样清楚。其他人都跟着他,与他保持八到十步的距离,就这样,他们在这座早已废弃了的死亡“庄园”内穿堂风阵阵、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巡视了一圈,时而在一个个窗洞前停下,向下俯瞰阴森可怖的荒芜花园,然后忘记了疲劳,就着火柴的光亮凝视那些尽管木料腐朽但仍图案完整的门窗雕花,以及头顶上僵硬、呆板、偶能辨识的浮雕人物。最后,弗塔基带着清晰的记忆将目光落到一个歪倒在地、精心打铸的铜炉上,哈里奇夫人兴奋异常地精确数出十三只龙头。经过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默之后,克拉奈尔夫人洪亮的嗓音吓了大家一跳。妇人叉开两条粗腿站在大厅的正中央,高高地举起两条胳膊,莫名其妙地大声喊道: “这些人是怎么给这么大房子供暖的呢?!”由于在这个提问里已经隐含着答案,所以其他人只用表示赞同的轻声附和对克拉奈尔夫人做出回应,嘈杂的声音在一进正门的大厅里回响,经过一番争论之后(特别是施密特,他坚决反对克拉奈尔的建议,他说: “为什么在这儿?偏偏要在穿堂风最大的地方?我想说的是,老板,您的主意真是太绝了……”),大家接受了克拉奈尔的建议,他认为“今天夜里我们最好就睡在这里。是的,这里穿堂风确实很大,但是,万一伊利米阿什在天亮之前到达这里,那该怎么办?他怎么能在这么大的迷宫里找到我们呢?”他们去到外面,将小车上的防雨布绷紧了一些,以防夜里的风雨会越来越大,他们拿着各自的东西(睡袋、毛毯、羽绒被)回来,铺好自己的临时床铺。然而,等到他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小窝里躺好后,毛毯下进行的呼吸使他们感到稍许的暖和,他们又因疲劳过度而毫无困意。“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太明白伊利米阿什,”克拉奈尔在黑暗中开口说,“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他在心里和嘴上都是跟我们一样简单的人,只是他的大脑更加好使。现在呢?他简直就像个大老爷,像是一个大人物!……不是吗?”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施密特补充说: “对,你说得很对,确实真的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搅进这摊狗屎里?看得出来,他非常想要做什么,但是我怎么知道结果会怎样?……假如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他想要做的事情跟我们所想的没什么两样,那么当时我就会跟他讲,滚你的蛋吧!……”校长在他躺的地铺上翻了个身,不安地将目光投入黑暗。“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他这么讲话还是太过分了,左一句‘罪恶’,右一句‘罪恶’,‘小艾什蒂’这个,‘小艾什蒂’那个!这个蠢丫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热血冲头!为什么叫她‘小艾什蒂’?这是一个什么鬼名字?怎么可以这样叫一个孩子,‘嘿,小艾什蒂’?天哪,简直太可笑了。小姑娘有一个正经的名字,伊丽莎白,这他妈的还用说嘛,谁都知道。这孩子是他妈的被她父亲毁掉的!怎么会是我呢?怎么会是我们呢?!更何况我已经尽了我的一切努力,试图帮这个小丫头学会独立地生活!……我曾经跟那个巫婆讲,如果需要我帮助的话,可以每天早上都送到我这里。但是她没有,她从来没把她送过来过。即使几个福林,她也舍不得花到这个可怜的女孩身上!现在居然说我是罪人!太可笑了,真是可笑之极。”“安静一下!”哈里奇夫人冲着他们嘶嘶了两声,叫他们安静,她说: “我丈夫已经睡着了!他习惯安静!”但是弗塔基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说: “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咱们走着瞧,看看伊利米阿什到底想干什么。再说,就在今天夜里,你们能够想象吗?”“我可以,”校长回答,“你们看到旁边的几座附属建筑了吧?大概有五座,我敢打赌,它们会变成各种车间。”“车间?……什么车间?”克拉奈尔问。“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猜……也许会这样,也许不会。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哈里奇夫人重又抬起头来: “你们怎么还不闭嘴?这样怎么可以睡得着觉?”“好了,你也不要嚷,”施密特也抬高了嗓音,“你丈夫再怎么睡觉,别人也可以说话啊。”“我认为,”弗塔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正好相反,附属建筑将是我们的公寓,这个地方将变成车间。”“你们怎么一说就是车间,”克拉奈尔反驳道,“你们都中了什么邪?难道都想当机械工吗?弗塔基说这个,我还可以理解,你怎么也这样说?你自己想做什么呢?是不是想当车间主任?”“你用不着这样挖苦人!”校长冷冷地说,“我不觉得此刻适合开这类愚蠢的玩笑!另外,我想问你,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出口伤人?!”“你们赶紧睡觉吧,看在上帝的分上……这样真的没办法睡觉!……”哈里奇哼哼唧唧地抱怨说。几分钟的安静,但是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中突然有谁放了一个屁。“谁放的?”克拉奈尔笑着问,用胳膊肘捅了捅躺在他旁边的施密特。“你别烦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