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高墙 1961年 第一章(第2/9页)

因为半数教师移民去了月薪比东德高三百马克、人民自由的西德,学校里的教师特别短缺。这样做的不只是老师。移居西德的医生,收入能够翻一倍。丽贝卡的妈妈卡拉是东柏林一家大医院的护士长,她正因为医生和护士的短缺而焦头烂额。工人,甚至士兵也一样,缺人是一个全国性的危机。

丽贝卡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下《扭腰舞》的歌词,试着记住“我的小妹妹”这一段。这时,副校长走进了教师办公室。伯纳德·赫尔德大概是丽贝卡除了自己家人以外最好的朋友。他身材瘦长,是个年过四十的黑发男子,额头上有道青色的疤痕,是他在战争最后时刻坚守施劳弗高地时留下的。他教物理,但和丽贝卡一样对苏联文学有兴趣,两人每周总有几次一起在午餐时吃三明治。“大家听好了,”他说,“我带来了一条坏消息,安塞姆离开了。”

教师们小声交流起来,表情都很惊讶。安塞姆·韦伯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忠诚的共产党人——这是成为教导主任的必要条件。但在西德的繁荣和自由面前,韦伯的原则似乎土崩瓦解了。

伯纳德继续说:“在任命新的教导主任前,我将代理这一职务。”丽贝卡和学校其他所有教师都觉得伯纳德应该得到这个职位,如果做教导主任是完全凭个人能力的话。但因为不愿加入统一社会党——实际的共产党,伯纳德被排除在外。

因为同样的原因,丽贝卡也永远当不上教导主任。安塞姆曾经恳求她入党,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丽贝卡看来,加入统一社会党几乎和住进疯人院一样,假装周围的人都没有疯。

当伯纳德详述非常时期课程安排的时候,丽贝卡琢磨着新的教导主任何时会来。一年之后吗?这场危机会持续多久?没人知道。

在上第一节课前她看了看自己的信箱,里面空空如也,那封信还没有送到。也许邮递员也去西德了吧。

足以改变人生的那封信仍在路上。

她的第一节课是和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讨论俄国著名作家普希金的叙事诗《青铜骑士》。当上教师以后,丽贝卡每年都会教这首诗。和以往一样,她引导学生们使用苏联的传统分析法,告诉他们普希金站在民众的立场上,有效地解决了个人利益和社会责任的冲突。

午饭时,丽贝卡把三明治带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和伯纳德隔着一张庞大的办公桌相对而坐。她看着架子上放的马克思、列宁及东德共产党总书记瓦尔特·乌布利希的廉价陶像。伯纳德发现她在看那些陶像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塞姆太狡猾了,”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假装是共产主义的坚定信仰者,现在却一走了之。”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丽贝卡问伯纳德,“你离婚了,又没有孩子,毫无束缚。”

伯纳德四处看了看,似乎想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然后他耸了耸肩。“我想过这件事——谁又没想过呢?”他说,“你呢?你爸爸反正也在西德上班,不是吗?”

“是的。他在西柏林有个生产电视机的工厂。但我妈妈坚持要留在这边。她说与其躲避问题,不如解决问题。”

“我见过她,她是个斗士。”

“没错。另外,冯·乌尔里希家已经在这幢房子里住了好几代了。”

“你丈夫呢?”

“他对现在的工作很尽心。”

“所以我不用担心失去你了。很好。”

“伯纳德——”丽贝卡欲言又止。

“说吧。”

“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是因为妻子有外遇而和她分手的吗?”

伯纳德语塞了,不过他回答了:“是的。”

“你怎么发现的?”

伯纳德后退了一下,露出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