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变形报废的人(第3/3页)

一段空白时间。我从监视屏的画面上可以真切地感觉出她的沉默。它仿佛是比重很大的烟,从画面一角冒出,底回弥漫于房间。我十分熟悉这种久美子式的沉默,在共同生活中我不知多少次体验和目睹了这样的沉默。久美子此刻正屏住呼吸锁起眉头在画面前全神贯注。我伸手拿过杯子,呷了一口变冷的咖啡,而后手拿空咖啡杯和久美子一样凝神屏息逼视画面。沉默的纽带穿过两相分离的世界的墙壁,把我们联结在一起。我想我们比什么都相互需要对方,毫无疑问。

>我不明白 ←

>我明白。

我把咖啡杯放下,抓住时间时隐时现的秃尾巴飞速敲击键盘。

我明白。我正设法找到你的所在,找到“正在求助”的你所在的场所。遗憾的是我还不清楚怎么才能找到,不清楚那里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你出走以后很长时间离,我好像一直被禁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然而我正在——尽管速度极慢——接近事物的核心,正在朝那场所走近,我想。这点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我正朝那里走近,并准备继续走近 ←

我双手置于键盘,等她回答。

>我真的不明白。

久美子打出一行字来。通话就此为止。

再见 ← ← ←

画面告诉我对方已经离开。对话到此中断。但我仍然盯视着画面,等待变化的出现。或许久美子转念返回,也可能想起忘说的什么。然而久美子没有返回。等了二十分钟,我终于作罢。我将画面内容保存下来,起身走进厨房喝了杯冷水。一时间我将头脑排空,在冰箱前调整呼吸。周围静得出奇,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向我的思考侧起耳朵。但我什么也思考不成,什么都想不下去,实在惭愧。

我折回电脑前,坐在椅子上,将在蓝色画面上进行的对话从头至尾细细重读一遍。我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对此我怎么说的,她又怎么说的。我们的对话原封不动留在画面上。有的是那样生动,似乎不可思议的生动。我可以一边用眼睛扫视画面上排列的字,一边听取她的语声。我听得出她抑扬有致的音调和微妙的顿挫方式。指示箭头在最后一行仍如心脏跳动一般有规则地一闪一灭,它在凝息静等下文,然而无以为继。

我把那上面的对话全部牢牢刻入脑海之后(我判断恐怕还是不印刷下来为好),消除通讯模式,下指令给外存储器不留记录,确认操作别无疏漏,然后关掉电源。监视屏的画面随着一声呼音而白惨惨地归于寂灭。单调的机音隐没在房间的岑寂无之手拧下来的鲜活的梦。

不知道此后过了多长时间。意识到时,我正目不转睛盯视自己并放于桌面的手。我的双手有被长时间凝视过的痕迹。

所谓“报废”,其上溯时间要更长。

到底有多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