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水母、变形报废的人(第2/3页)

我反复阅读这段文字。字里行间充满着强烈得令人恻隐的自信,几乎不见拖泥带水的痕迹。大概这些话此前已在久美子脑袋里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但作为我,必须摇撼她这坚固的自信之壁,哪怕摇撼一点也好。我叩击键盘。

>你说的有点抽象费解。你的所谓“报废”具体指什么呢?意味着什么呢?我很难理解。西红柿报废,雨伞报废……这个自然明白,无非是说西红柿烂了伞骨断了。但你“报废”是怎么回事呢?具体想象不出。你信上写道,你同除我以外的人发生了肉体关系,莫非这点使你“报废”了?这于我当然是个打击,但与使一个人“报废”多少有所不同 ←

长久的间歇。我有些不安,担心久美子就势消失去了哪里。但画面上终于出现了久美子的字:

这点是有的,但不止这点。

写到这里,又出现深深的沉默。她正在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挑选字眼。

这只是一个方面的表现。所谓“报废”,其上溯时间要更长。那是事先在某处一个极黑的房间里由某人的手单独决定下来的。但在同你结婚时,其中似乎出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以为可以直接顺利地通往某个出口。然而那仍好像仅仅是个幻影。一切都是有标记的,所以那时我才千方百计想找回我们失踪的猫。

我长时间地注视画面上这段文字。但发讯终了的符号怎么等也未出现。我画面的通讯模式也依然是呈收讯状态。久美子在思考下文。所谓“报废”,其上溯时间要更长。久美子究竟想问我传达什么呢?我把注意力集中于画面,但上面有着肉眼看不见的墙壁样的东西。画面在次有字排出:

可以的话,请你这样考虑:就是说我患了一种不治之症,我正慢慢向死亡靠近,四肢和脸正在分崩离析。当然这是比喻,并非四肢和脸真正如此。但这比喻是极其接近真实的。唯其这样我才不愿意出现在你面前。自然,以这种不确切的比喻,不可能使你理解我现在处境的一切。但抱歉的是,此时的我无法向你说得更多,只能请你这样全盘接受 ←

不治之症。

确认画面处于发讯状态后,我开始敲击键盘。

>如果你希望我接受那个比喻,全盘接受也未尝不可。可是我有一点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就算如你所说“报废”了,就算你得了“不治之症”,那为什么偏偏非得去绵谷升那里不可呢?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呢?我们不是为此结婚的吗?←

沉默。仿佛可以托在手上确认重量和硬度的沉默。我在桌上叉其双手,缓缓地深呼吸。回答返回:

>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这里适合我,无论我愿意与否。这里是我必须在的场所。我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即便我想见你也无法如愿。你以为我不想见你不愿意见你吗?

屏息敛气般的空白。俄顷,她的手指开始移动:

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再为此让我痛苦。如果你能为我做什么的话,那就是尽早尽快将我这一存在忘掉,将我们两人朝夕相处的岁月权当其不存在逐出记忆,而这归根结蒂将带来对我们双方都是最好的结果。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说道:

你叫我忘掉一切,叫我放开你不管。但与此同时,你又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向我求助。尽管那声音很远很小,可我能在静静的夜晚听得一清二楚。那无疑是你的声音。不错,我想是有一个你在努力离我远去,你这样对我毫不怀疑。而作为我,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能不相信向我求助并力图朝我接近的那个你。无论你如何解释,也无论理由如何正当,我都不可能轻易将你忘记,不可能将我们共同生活的日日夜夜置之度外。因为那是我的人生过程中实际发生的事,将其一笔勾销根本无从谈起,因为那无异于将我自身一笔勾销。如要那样做,我必须知道所以那样做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