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正确的名字、夏日清晨浇以色拉油的燃烧物、不正确的隐喻(第6/6页)

反正先把这些装进合上箱盖。旋即生出几分感慨:真的就要离开日本了!我将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国家。我含着柠檬糖打量好一会崭新的旅行箱,不由想到久美子离家时连个旅行箱也没带。她只带一个小挎包,只提洗衣店打理过的一衫一裙,就那样在晴朗朗的夏日清晨离家远去。她带的东西比我箱里的还少。

接着我想到水母。绵谷升说:"这种无理念政治,不久必然使这个国家沦为随波逐流的巨大水母。"绵谷升他凑近观察过活生生的水母吗?恐不至于。我观察过。在水族馆陪久美子亲眼看了——尽管不情愿——地球上种种样样的水母。久美子站在一个个水槽前,真可谓忘乎所以地默默凝视水母们安详而又曲尽其妙的泳姿。初次约会便好像把身旁的我忘去九霄云外。

那里确实有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水母。梳形水母、瓜形水母、带形水母、幽灵水母、透明水母……久美子给这些水母迷得如醉如痴,以致我事后买了本水母图鉴当礼物送给她。想必绵谷升有所不知,有的水母既有骨骸又有筋肉,且能吸入氧气,排泄也能,甚至精子卵子亦不在话下。它们挥舞触角和围盖游得满酒自如,并非飘飘摇摇随波逐流。我决不是为水母辩护,但它们自有它们的生命意志。

喂,绵谷升君,我说,你当政治家无所谓,那自然悉听尊便,不该由我说三道四。但有一点要告诉你:你用不正确的隐喻侮辱水母则是错误的。

晚间9点多电话铃突然响了。我半天没抓听筒。望着茶几上叫个不停的电话机,我猜想到底是谁呢?谁现在找我干什么呢?

我明白过来。是那个电话女郎。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深信不疑。她从那个奇妙的黑房间需求我。那里至今仍荡漾着沉闷滞重的花瓣气息、仍有她排山倒海的性欲。"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包括您太太没为你做过的。"终归我没拿听筒。电话铃响了十几遍停下,又响了12遍,随后沉默下来。这沉默比电话铃响之前的沉默深重得多。心脏发出大大的声音。我久久盯视自己指尖,谁想心脏缓缓将我的血液转送到指尖的全过程。尔后双手静静捂住脸,长叹一声。

沉默中,唯有时钟"嗑嗑嗑"干涩的声音在房间回响。我走进卧室,坐在地板上又看一会儿旅行箱。克里他岛?对不起,我还是决定去克里他岛。我有些累了,不能再背负冈田亨这个名字在此生活下去。我将作为曾是冈田亨的男人,同曾是加纳克里他的女人前往克里他岛——我这样实际说出口来。至于是向谁故意说这个,我也闹不明白。是向谁!

"嗑嗑嗑嗑嗑嗑",时钟踱着时间脚步。那声响仿佛同我的心跳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