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钱之江刚刚和闫京生动了怒,这会儿正在楼前的空地上踱步消气。楼上传来唐一娜的余哭,有气无力,绝望、哀伤。

一条警戒线,隔离成两个世界。

哨兵显然为刚才拦堵唐一娜作出了不小的损失,他衣冠不整,脸上还有被抓的指甲印,正气呼呼地收拾自己的衣服和情绪。他袖口上的纽扣少了一颗。

钱之江在地上看了看,看见了,上去拣了,还给哨兵。

哨兵:“谢谢。”

钱之江:“当兵几年了?”

“两年。”

“老家是哪里的?”

“贵州。”

“那你们还是老乡呢。”

“谁?”

钱之江指了指楼上:“就是她。”

哨兵用贵州话骂了几句:“哼,谁要和她是老乡,我看她简直是抽疯了,你看,把我抓的,出血了吧?”

“洗脸要小心,千万不要感染了。”

“她是干什么的?这么牛气!”

忽然两个特务从对面楼里出来了,哨兵马上板起了面孔:“来人了,你快走开。”

钱之江往后退去,一边问道:“你能帮我出去买点药吗?”

哨兵急急地:“不行。你找黄处长吧。”

两个特务,一个手上抱铺盖,一个手上拎着电话机。为了消除哨兵对他的怀疑,等他们过来了,钱之江又对特务说:“我的胃痛,你能帮我找点药来吗?”

特务:“什么药?”

“止疼的就行。”

“等吃晚饭时给你吧。”

钱之江谢了他,目光随着他手上的电话机,进七号楼里去。

在会议室,童副官和汪洋像一对慈母严父一样,一个声色俱厉,一个好言相劝,试图叫唐一娜停止悲哭。但无济于事,唐一娜趴在桌子上,脑袋像是和桌子粘住了,就是不起来。而且,他们越劝,她越哭得厉害,还拉起了长腔儿。两人都深深地感到厌恶和绝望,慢慢地退了出去。

钱之江还在散步。

童副官出来,像见到救星一样,不由分说,拉起钱之江就往楼里走。

钱之江家书房,天天趴在桌上练字。

罗雪:“天天,写字要有正确的姿势。”

天天坐好,问:“今天练什么字?”

罗雪翻看了一下练字本,心里有了数:“今天少练一点,就练两个字。”她在练字本上写下两个字,道:“叛,叛乱的‘叛’,还有就是的‘就’字。”

钱之江坐在唐一娜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哭,没有说一句话。唐一娜哭声终于小了,继而抽泣起来,最后完全不哭了。

钱之江一声不响。

唐一娜心里发毛,抬头想看个究竟,恰好和钱之江一直守望的目光对上了。

钱之江:“你的哭,是她的笑。”一句话,让原本准备再次伏案哭泣的唐一娜又抬起了头。

“你应该心里明白,裘丽丽和闫京生不一样,她是无辜的,你平白无故地把人家弄进来,她当然对你恨之入骨。”

唐一娜看诡计被识破,索性丑话丑说:“我就是要整她!”

“那你就擦干眼泪,开动脑筋,继续整,整死拉倒。想整人就得这样,这是一条不归路,不是你整死她,就是她反过来整死你!一锥子也是疼,一刀子也是疼。你哭她就同情你了,她就是想听你哭呢。”

唐一娜一下子就停止了哭,擦干眼泪。

“一山难容两只母老虎,毕竟是你首先发难,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行了。”

唐一娜问:“那你的意思我还整她不整她?”

“我没有意思。”

“那我和她,你偏向谁?”

“我不偏不向。”

“一定要偏向一个呢?”

“你这是强盗理论,为什么我一定要偏向一个?就象刘司令把我们召到这里来,一定要从我们中间诞生出一个共党分子一样!谁胜出?谁败北?古罗马的角斗士中,只能活一个;而我们这些人里,则是必须死一个。谁是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