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1页)

罗雪眼圈一红,轻轻地:“大家都等着这一天呢!还有舞会上,闫京生就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杀了‘大马驹’同志,那天他正好过二十七岁生日。”

在饭厅里忙乎着的老保姆上好了菜,朝书房喊道:“太太,饭好了呀,喊先生过来吃饭吧,他吃了饭还要去上班的。”

罗雪问丈夫:“你今天不是值夜班,下午5点半才上班吗?”

钱之江关紧了书房的门,道:“最近要有大行动,中央将派特使来上海召开重要会议,时间、地点、参加的人员都安排好了。”

罗雪惊喜地:“党中央的特使?”

“是,所以从今天起,我要以办公室为家了,随时盯着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上级说了,会议最后能不能开,如不如期开,换不换地方开,都要等我的消息再来决定。”他停顿了一下,继而用沉重地语调说,“就在今天中午,我去2号联络站接受任务,开会地点暴露了,会上有7名同志,只跑出来我一个。”

罗雪一下子把钱之江的手抓紧了:“那他们……”

“可能都牺牲了。大家为了掩护我,把我推进暗道,我刚进暗道他们就自绝了生路,把门关死了。外面全是枪声。”

罗雪拿来钱之江的皮鞋,把他的拖鞋换了下来:“近来出事太多了,同志们被杀的杀,抓的抓,生死都是那么猝不及防,那么无常莫测……”

“做一名地下工作者,就是把一只脚送进了地狱的门槛,另一只在某天清晨或傍晚,随时也都可能跟着进去。”

罗雪给他系着鞋带:“可我希望,你最后能把那只脚,重新从地狱的门里退回来。我们能死吗?我们都死了,天天怎么办?”

钱之江握住了她的手:“所以我经常后悔我们生了天天,担心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孤儿。因为生命对于我们,就象天上的彩虹一样容易消失,阳光、水汽、站的角度、位置,稍有偏差,彩虹就会转瞬即逝。甚至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切断动脉、喉管,用自己的牙齿咬碎舌头,或者用一粒毒药结束生命。”

家属院里,几个不愿回家的男孩正在热火朝天地玩儿,其中就有天天。老保姆一路小跑地过来,喊道:“天天,祖宗,吃饭了!”

天天:“不吃!”

一个男孩抢着告他的状:“他今天被老师留下了。”

老保姆白了那个男孩一眼,拧住天天的耳朵,一路将他拖回了家。

天天进屋时,钱之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上班了。天天脸上有泥,用袖子胡乱擦着。他看父亲要走,心中窃喜,忙道:“爸爸再见。”

罗雪在一旁说:“爸爸今天值夜班,晚上不回来了。”

天天问爸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呢?”

“明天早上8点。”

“你这不是都知道嘛!我值夜班,就是要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明天是礼拜天,我不上学,我来接你下班。”

“好,明天早上8点,你到单位大门口等我。”

“我来接你,你要带我去看电影。”

钱之江命令儿子,道:“洗手吃饭。”

天天突然地冒出了一句话:“我放学路上看见杀人了。”

钱之江都要出门了,立即转回头来,问道:“杀的什么人?”

“就在康桥会馆那条街上。听人说是共产党,有两个人从楼上跳下来,一个当场被打死了,还活捉了一个。”

钱之江和罗雪都暗暗吃惊,钱之江问:“真活捉了一个?”

天天:“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他跳楼时摔倒了,还没爬起来,就给抓住了。”罗雪担心地看了一眼丈夫:“……还去上班?”

钱之江拍拍她的手,淡然地:“当然。”

天天补充道:“小纸烟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也死了……”